初夏的日子,带着漫长与焦灼,如期而至。
为谷文武一事窝火的张兴福,到县局开了一个会,回来后再次拉长了脸。
此次县局一行,他与县税务局的汪杨兴扛上了。双方红了脸,闹得不欢而散。
与他红脸的是汪杨兴。到会前,由汪杨兴一纸通知,召集各乡镇一把手开会。一把手们从各个乡镇赶来,坐进了开会的小会议室。会前,人人说起了近期烦心的街头摊贩税收事,神情激愤。
汪杨兴来了。他对此似乎毫无知觉,一上来,便低头对着一份早已拟定好的任务清单,宣读开来。之后他布置任务,说是点到名的,是各乡镇的个体大户;在座的回去,务必立即开展建账建制工作,不折不扣完成好此项任务。
一时间,会议室多了窃窃私语。
汪杨兴对此浑然不顾,一声“散会”,下了逐客令。
没有人起身离场。张兴福更是不为所动,铁青着脸,第一个发了声:
“杨兴,这事就不容我们提提看法啦?”
汪杨兴愣了一愣。他怔怔地看向张兴福。事前,他为此事征求过业文强意见,遭到了质疑。这个会议,他是顶了压力来的。他之所以不想众人发声,就是想着只管布置下工作,让各人领命,少作争议,干了事情。不想,张兴福一出声,让他心下不安。看来,此事真如业文强所料,会招致反对。张兴福第一个站出来要提看法,让他心头顿时多了一种不祥之兆。当下,他看向张兴福,强作镇定:
“有什么想法,你可以提。”
张兴福不用顾暇左右,道:
“这个时候,我们基层工作的重中之重,我想,是动真格的,去拔钉子户,跟那些以身试法的人去斗、去真刀实枪地干,而不是做表面文章。至于让那些个体老板建账,你不想想,他们连税都不想认认真真地缴,你让他们建个账,会有什么用?他们有本账,可如果账是应付我们的,尽做些假账,你又能怎样?眼下事情一大堆,这不是放着杀人放火不抓,去抓鸡毛蒜皮吗?你来之前,我们几个都在诉苦,说现在的税收工作怎么这么难?今天这个摊位不缴税、明天那家个体户假报停,尽干偷税、逃税的事,说起来竟是些烦心事。现在倒好,你一来就安排我们去搞什么个体老板的建账建制,我就弄不明白了,这些女人绣花的活计,你让我们这些捏惯了锄头、镰刀的糙老爷们去弄,有什么作用?”
汪杨兴扫了一眼其他人,人人嘴角紧抿,不出一声。从他们的青白脸色中,他分明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抗拒。汪杨兴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被将了军。他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道:
“任务是上头布置的,不是我的意思,更不是我个人意见。上头有些任务安排,从不征求基层意见。我们身为基层的,只能是执行上面定了的东西。如果大家在执行中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讨论,讨论过程中我解释不了的,可以带到上面,听上面指示;但既然上头已经定了,大家还得不折不扣地执行。就个体户建账建制这项工作,是上头精神。我想在这里,只能跟大家多作解释。当然,只能是解释。听得清、听不清的,我不敢打包票。上面的意思,是想改变目前粗放式管理,让我们朝精细化方向改进。比如,这次我们将大一点的各乡镇个体大户纳入建账建制,搞好试点,起到示范带头作用,下一步再引导所有个体工商户建账,方便我们查账纳税,不就能改变我们个体税收征收难、难管理的现状了吗?至于你提到的个体户纳税意识淡薄、偷税漏税的问题,我已经着手跟政府汇报,争取他们支持,下一步引入税务检察院加强这一块工作。行了,我的解释就这么多。看看,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没有的话,就下去动手了。”
“哼哼,想法是好的,我怕到时会是画饼充饥。”张兴福一声冷笑,将头扭向其他人,道:
“我老张的话算是撂这里了。困难带到了,既然不听打招呼,我们下去该怎么地就怎么地,我可保证不了效果。该你们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到时候又来跟我嘀嘀咕咕,开会不说,会后乱说!”
有人“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道:
“是,我赞成张兴福的意见。什么个体建账,我看是扯淡!这种女人绣花的活,就莫放到我们九山税务所来了!要放,放到县城城头分局,或者稍大一点的分局去。我们税务所一共六人,六杆枪,抛开女同志,能外出干活的,也就三、四杆老枪。人手不足,做这些事些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完成不了。”
起身说话的是李宝权。他是九山税务所所长。听过张兴福与汪杨兴的对话,他坐不住了,起身发了言、叫了苦。
一时间,汪杨兴气得嘴角乱抖。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李宝权这话?他这个副局长原先是九山税务所所长出身,九山乡是他的老家。现任所长在这样的时候,唱了反调,对于他这个副局长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他咽了口水,心里苦苦的,一时不知如何张口,来回怼他一手推荐、提拔起来的李宝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