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丽萍家的铺子离医院不远,步行五分钟左右就能到。但方青黛想着许久没去拜访,不能两手空空去探望老人家,便特意绕了一段路,打算去江边的铺子买瓶好酒带着。
柳水生尚未完全恢复,不宜太劳顿,他们便一路抄小道、穿弄堂。
弄堂不比宽敞的马路,没有彻夜不歇的霓虹,仅仅几盏摇摇欲坠的老旧电灯悬挂在房檐底下,随风摆动。幽白的光线映照在青苔簇拥的青砖墙,雨后的新泥味道萦绕在巷子里,还掺杂有阵阵难闻的酒气。
“这里离佟乐夜总会不远,”孟丽萍走在最前面,向方青黛和柳水生解释道,“常有醉汉来里弄又吐又叫,忍耐一下吧。”
“没事。”
方青黛对自己苛刻,在外面却很是无所谓。她牵着柳水生的手便倍觉心安,连耳畔偶尔传来的几声醉汉怪叫也可置若罔闻。
可紧接着,一声尖厉的哀嚎划破夜空,吓得方青黛顿时脚步凌乱,险些一步踩空,跌入弄堂的小水洼里。
是女人的惨叫声,无法忽略地、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鼓。
“怎么回事?”
方青黛心有余悸问道。
孟丽萍贴着墙听了片刻,抬手指向一条黑漆漆的小径:
“是这边!”
那条小路上,连旧电灯也没有一盏,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势要将他们吞噬。
“走,”孟丽萍在前面带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去看看。”
方青黛虽不愿多管闲事,但眼见孟丽萍渐行渐远,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她始终紧抱柳水生的手臂,屏住呼吸,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四下的一切。柳水生顺势将她挡在身后,随时做好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们走得越深,那惨叫声便愈发清晰刺耳,以至于他们终于能听清,那女人是在喊“救命”。
三人相顾一眼,都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方青黛随手抄起墙根底下一根陈旧的铁棍。月色映照下,铁棍上的斑斑锈迹犹如被鲜血浸染,落在她的眼眸中。
仿佛,也染红了她的双眼。
铁棍被紧握在方青黛手里,她步步迈向前,走向黑暗。
脚步声回荡在巷子内,似重槌击鼓敲在她心头,让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绕过一处墙角,面前便是滔滔江水。江水畔,一件棉布外套映入方青黛的眼帘,那外套原是白色的,可眼下已然被泥污和血迹沾染得面目全非。缘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寻去,是一双白皙细长的、女人的腿,那双腿在拼了命地挣扎,可压在她身上的人浑然不顾,仍粗鲁蛮横地将她按在地上,发疯似的撕扯她的衣裳……
“住手!”
方青黛提着铁棍率先冲上前去,扬棍便要打,却不料一只手有力地截住铁棍。
阻止她的是个精壮的男人,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惨白月影映照出他标志性的蓝色瞳孔——
那不是一张属于东亚人的脸。
那男人冷着脸对方青黛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孟丽萍和柳水生也上前来,企图将那男子推开,搭救正在被伤害的女孩子。
可下一秒,他们身后就围上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这群人或是长发微卷发黄,或是拥有一双水绿眼眸、一枚高松鹰钩鼻子,其中还混着几个黑发棕色皮肤的男子。加在一起约有十几个,气势汹汹将方青黛三人围住,一言不发。
“这帮洋鬼子想干什么……”
孟丽萍下意识拉住方青黛的手,她的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人也在发着抖。方青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面色吓得煞白。
“青黛,阿萍,”柳水生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抵在方青黛腰间,“一会儿我让你们跑的时候,就赶快跑,不要回头,去警察局叫人来。”
方青黛尚未反应过来,但听柳水生斩钉截铁喊了一声“跑”,紧接着就猛地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她不敢犹豫,拉起孟丽萍冲向来时路,柳水生则卯足了劲儿撞倒几个拦路的男子,为她们争取时间。
砰!
她们跑出去没几步,一声枪响便震破了夜晚的静寂。孟丽萍被吓得双腿发软,重重跌在地上。方青黛也因牵着她的手而被拽倒,湿滑的青砖地磕得她腰背生疼,那根铁棍因此滑落,刮伤了她的小腿。可她还顾不上自己,忍着疼去扶孟丽萍。
但此时,已有一个男子死死拖住了孟丽萍的腿,把她往回拽。
方青黛不肯放手,依然牢牢抓住孟丽萍的手腕,想要把她夺回来。
巷子深处的柳水生正在被围殴,他竭尽全力用身体挡住几个想要跑向方青黛的人,却亦是杯水车薪。几人踢开柳水生,涌向方青黛,孟丽萍见状,立时放了手,任那男子把她越拖越远。
“阿萍!”
方青黛还要伸手去抓,孟丽萍却已经以瘦弱的身躯扑向了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