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青阔叫了自己的名字又陷入诡异的沉默的期间,林添第一次觉得“小添”是个这么亲近又沉重的称呼,丛老师或哥哥叫自己“小添”,要么是准备关心自己,要么是准备给自己扔个重磅炸弹,而现在她估计连青阔要做的应该是后一种。
连青阔也没让林添失望,经过短暂的思考,他想好了要说些什么:“在你七岁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妈妈带着你堵在我家门口,她威胁我要么给她一笔钱,要么我认祖归宗做林家人,如果都不选的话她就死给我看。我拒绝以后她无功而返回家了,但也一直在给我发短信,后来还来过我家几次,而你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其实知道我虽然爱憎分明,但心肠还算不上太硬,一开始被他们磨得不行还真的给过一些钱。所以如果我真的看到你在川县过得不好,我不会坐视不管,通过这种方式要钱可比她躺在地上扬言要死给我看容易得多,但你从来只存在于他们的信息里,近十年来我没再见过你......是不是你做了一些努力?一定是的,对吗?”
重磅炸弹扔下,林添做好了应对质疑的准备,但没想到连青阔扔的是个催丨泪丨弹,她听着连青阔的推测,回忆纷至沓来——林父林母太了解林添的价值了,自从林母尝试了几年但一无所出后,她一方面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了无辜的小女儿身上,一不顺心就随手抄起家伙虐打林添,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你这个贱种,都是因为你,老娘才生不出儿子,扫把星!贱种!”另一方面她在林添面前说尽了连青阔的坏话,把连青阔说成嫌贫爱富、主动给有钱人家做儿子的白眼狼,告诉林添找连青阔要钱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多少钱都不够弥补他对林家的亏欠。一开始林添深信不疑,她甚至记恨上了连青阔,认为要不是这个“哥哥”离家出走,自己也不至于因为家里没有男孩而被如此对待。
然而真正被带去讨钱的那一天,林添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母亲躺在走廊的地上连哭带骂,场面很是不好看,而连青阔像是刚洗过澡,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衣,没来得及擦干的发梢滴滴答答地在卫衣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圆形水渍。彼时高大但有些瘦削的青年微垂着眼,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妇人,就像在看一团垃圾一样,眼神很是无情。但连青阔看向躲在门后的自己时,又微微地勾了勾嘴角,他的语气温和而亲切:“林添?长成大姑娘了。”
小林添觉得自己的惶恐与不安一下子被连青阔的话语抚平了不少,最后被母亲带回家后,她因为没在这场“战斗”中出力又免不了一顿毒打,但林添对母亲所说的关于连青阔的话有了一些怀疑。早慧的林添偷偷向几位亲戚打听了连青阔为什么姓连,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和自己一起住,以及又为了什么从来没回过川县,亲戚们一开始都不愿意告诉她,后来有几个人也不满意林父林母的作为,偷偷透露了一点信息给她——连青阔不是自己离开家的,好像因为先天不足带了一些残疾,林家人对连青阔很嫌弃,所以他一出生就被送养到了连家,没过多久连家举家搬到了京市,就再没消息了。
林添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接受了原来记恨了这么久的大哥不是白眼狼的事实,同时她又因为连青阔的遭遇对这个大哥生出了一些保护欲。“既然逃了出去,就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林添心想,她做好了决定,也因此在之后的岁月里尽管不断被打骂着要求去连青阔面前卖惨、讨债,她也从来没有低过头,林父林母但凡想要押着她去京市,她仿佛能提前感知到风吹草动一样,要么提前逃走,要么到了京市扭头钻进人群里原地消失。去京市的路费并不便宜,一来二去下林家人也放弃了让林添讨债的念头,转而打起了卖女儿得彩礼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连青阔如何猜到自己做了什么,但他猜得那么准,仿佛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样,林添被怒火燃尽的眼泪又有倾泻的苗头。她不想让连青阔觉得愧疚,所以把眼泪憋了回去,努力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有吗?连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时候他们带我去要钱,发现我其实没什么用就再也没带我去过,我什么也没做,真的。”
看着女孩通红的眼眶和强撑出的笑容,连青阔就已经知道自己说中了,林添一定做了一些什么,才让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收到过来自于她的确切消息,仅能从林父林母口中了解几分,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的真实性几乎为零,连青阔从没相信过,也因此错过了林添最需要被帮助的时机。
连青阔站起身走到林添身边,轻轻搂住了女孩的肩背,给了她一个温暖而不过分亲近的拥抱,他没有去想拥抱这个动作是否合适,理智告诉他不要表现得太冲动,但情感已经催促他马不停蹄地展开双臂,连青阔选择顺从情感发出的信号。
林添被连青阔抱住,她感受到这是个轻柔的拥抱,只要自己想,随时都可以挣脱开,但她不想挣脱,林添嗅到了连青阔衣襟上的香气,不禁心想:“是和丛老师一样的檀木味道呢,闻起来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