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等了半柱香,又仔细记下了胡太医的医嘱后,这才屏退众人,擦了眼泪,冷声与姬未湫道:“你昨日与那个摆摊的老头到底说了什么?”
姬未湫顿了顿,一阵阵的胃疼:“母后?!你也不信我!”
太后注视着他,温和地道:“不是母后不信你,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清楚你皇兄的脾气,若无缘由,他能与你发那么大的火?”
姬未湫只觉得荒唐:“我能说什么?那卖面具的老王头就是我府上的,您不也见过吗?就是明公公呀!他年岁大了,又是跟了我许多年,我放了他的奴籍,在府中养老。他自个儿闲着无事,就喜欢在夜市上摆摆摊,我见着了调侃他两句,不信抓他来问!”
太后点了点桌子:“阿湫,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姬未湫陡然一惊:“谁杀的?!”
姬溯杀的老王头?!为什么要杀他?!他有什么值得堂堂天子对他下手?!总不能因为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被杀了吧?!
“不是你皇兄。”太后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后派人去,他已经死了,他写了遗书,说是对不住你。”
“有人故意挑拨你与你皇兄,这事儿做得太急,破绽太多……但架不住人一死,就是死无对证。你皇兄是皇帝,他有他的不得已。”太后叹了口气,又心疼地隔着帕子摸了摸姬未湫的手臂:“疼不疼?胡太医说你这是气大伤了胃,昨日伤心了?”
她伸手摸了摸姬未湫的脸:“阿湫,你已近弱冠,该管的要管起来了,不能事事指着醒波为你操劳,他再如何,也不过是你府中长随,他也有要顾忌的事情。昨日你府中查出皇袍、玉玺还有通敌的书信,你皇兄一手压了下去,你若与你皇兄生了嫌隙,便算是中了旁人的阳谋了。”
姬未湫咋舌,皇袍,玉玺,通敌书信?他第一反应是陷害他的人是傻逼,这谁能信啊?!他就在姬溯眼皮子底下,这些东西他藏着干嘛?!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一看就是假的!可他突然又意识到了,母后为什么说是阳谋。
所谓阳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就是陷害,这就是伪造的,然后问姬溯,你信吗?你信瑞王半点没有谋逆之心吗?!
只要姬溯有一点怀疑,有一点动静,只要这一点点落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未湫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被兄长怀疑,他们怎能不离心?
只要兄弟离心,就有利可图。
姬未湫通体皆冷,顾相昨日来,其实就是与姬溯说这件事的吧?所以顾相走后,姬溯的神色都不太对劲,听他说要出宫玩,更是喜怒难辨,又在马车上陡然发难……原来是出了这么多事?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沙哑:“皇兄不怪我吗?”
皇袍、玉玺、书信……随便一样,不必管是不是谁做的,只要是从他府上搜出来的,姬溯要杀他轻而易举,哪怕拿到朝上去议,朝臣也无话可说。
或者说,就算没有这些,要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姬未湫缓缓想着昨日姬溯的一举一动,所以……姬溯昨日为何问他?
他就不怕他真的与逆贼勾结吗?他就不怕他真有谋逆之心吗?
“你皇兄自然怪你,你平素也无事,只那么小一个瑞王府都管不好,叫人放进去那么要命的东西你都不知情,将来再有其他,叫人在大朝上参你,他又该如何?”
太后爱惜地摸了摸姬未湫的脸,将他抱入怀中,陡然落下两行清泪来:“母后的阿湫受苦了,你皇兄只说你水土不服,可你若是水土不服,哪里用得上喝药?母后心疼你,也心疼你皇兄,好端端的兄弟,叫那些歹人这般挑拨。”
姬未湫呐呐地说:“庆喜告诉您我在这儿的?”
这话简直是白问的,不是庆喜公公,还能是谁?他今天还奇怪呢,他母后自幼就不太管束他皇兄,今天怎么擅闯清宁殿?摆出一副要抓住在清宁殿的妃子的样子,总不能是清宁殿又又又出叛徒了吧?
别管是告诉太后还是告诉谁,私自泄露清宁殿消息出去那就是叛徒。
……这算什么?
给他一个台阶下?
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他这个做兄长的仁至义尽,所以他不光不能生气,还得感激涕零去磕头谢恩?
他这个台阶要是不下,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