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淮南府驻守军的事情, 姬未湫有点纠结,神奇的是吴御史明明知道,却没有说什么话, 仿佛这事儿不存在一样。
姬未湫好奇地问他:“吴大人, 关于这百户买卖一事, 你怎么看?”
吴御史义正言辞地道:“圣上令我等来, 点明了是查淮南府知府曹知鱼, 如今祸首已抓,罪证确凿, 先行将这案犯押送回京,至于其他, 日后慢慢处置就是。”
姬未湫更好奇了:“那曹知鱼与驻守军沆瀣一气的事情就不管了?”
“要管,却不是现在。”吴御史说罢, 他抬首正视姬未湫,拱手道:“臣明白王爷的意思, 今日臣倚老卖老,说一句实话——卖官鬻爵,定非一人所为, 哪怕只看曹知鱼那查出来的账册,就已经牵扯了数位要员, 地方上更是数不胜数。”
“那为何不管?”姬未湫接着问道。
“非放任不管,而是徐徐图之。”吴御史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有些灰沉,可那双眼睛却雪亮清明:“且不论那些奸逆之辈敢暴起杀人,臣只问殿下,与此事相关之辈无不是在淮南经营百余年, 根深蒂固, 一招杀尽, 淮南一地在三日之内必是乱象横生,届时百姓何辜?”
哪家没有产业,谁家的产业不招工?于他们而言,几文钱算不上什么,可有为数不少的百姓就等着这几文钱吃饭过日子!一旦将这些人杀绝,淮南府一地恐怕大多铺子要查封,一口气出现那么大的空缺,想要等下一批人彻底接手,少说三月,多则不计,届时百姓又要受多少苦楚?
他不动,不是能容得下那等搅乱清明之辈,而是怜悯此处百姓罢了!且容他们多活几日,日后慢慢算账!
“我等且将曹知鱼押送回京,此后徐徐图之,尚能保淮南一地安稳。”吴御史接着道:“说来,为何有我等御史,监察百官?只因人心多杂念,旁人我等御史不管,因着他们不是官……既是做了官,那就要管住人心,管不住他人尚且情有可原,若管不住自己,又如何对得起这一生读过的圣贤书,又如何对得起这一身的官袍!”
“曹知鱼身为一府父母官,无视朝廷礼法,屈从权势,为虎作伥,放任自流,他便是犯首!”吴御史定论道:“故而曹知鱼必须从严处,从重处,以他震慑百官,看日后还有何人安敢再为虎作伥,坏了朝廷根本!”
再者……想到这里吴御史不禁在心中苦笑,本来这些震慑之流,在淮南一地就该做的,奈何这次瑞王爷抓人搜证据一气呵成,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已经罪证确凿了,其中半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
见此雷厉风行,只有一个邹氏仗着与王爷有些交情敢来投诚,其他人户哪里敢再动?这不是送上门来被抓吗?
他以为这次下淮南,他为圣上手中之剑,锋芒直指奸佞,瑞王爷是来混个功绩且给他撑腰的……哪里想到这一位才是真正的锋芒逼人,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要圣宠有圣宠,仗着这些根本无视法规,把曹知鱼府邸都快拆了——别说换了旁人,就是换作顾云鹤顾相来,也不敢拆连证据都没有多少的三品大员的府邸!回去不得被参到死?
搁瑞王爷身上他就是不怕,浑然有种‘我就这么干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在。
到时朝上议论起来,瑞王爷第一次办差,又年少气盛,届时他自己站出来说自己不知轻重,想着没查出来证据就给曹知鱼赐新宅,赔礼道歉,那其他人还能怎么办?堂堂瑞王给下臣赔礼道歉,还要如何?就因为这些事情咬死了不放?非要给瑞王爷治罪?多大的脸!
圣上或许碍于朝廷规章不得不罚,但瑞王身后又不止是只有圣上,太后可不管这些,太后她老人家是不管朝政,但圣上也管不住太后给人脸色看呀!届时太后往先帝灵前一哭,说朝臣仗着功勋非要逼死他们孤儿寡母,谁又能顶得住这罪名?
谁又敢赌见恶于太后、见恶于圣上后,还能在朝廷这条路上走多远?
——亏得瑞王爷贤明,不是那等浑天魔王之辈!
吴御史深觉此乃南朱之幸!
姬未湫听罢,许久才与吴御史拱手道:“往日只觉得吴大人铁面无私,颇为迂腐,不想今日才知吴大人心怀天下,未湫敬服。”
以往他只知道吴御史这人办事跟个铁锤似地,一锤一个王八,人也跟个王八似地,咬住了绝不撒口。如今才知道人家能当御史这么久还没被人弄死,实在是心里有一杆子称,怎么办他清楚得很。
“臣不敢!”吴御史当即侧身,不敢受姬未湫这礼,他苦笑道:“王爷千金贵体,若非王爷在此,臣必得走一趟城郊大营!”
姬未湫咋舌,那可真是要谢谢吴御史饶他一条狗命了——吴御史的意思是,要是这回不是姬未湫来,身份贵重不可轻易损伤,他知道此案与驻守军有牵扯,必得去城郊大营抓人。若能抓到人那是最好不过,若对方怒起一刀将他杀了,不论是即刻就杀,还是路上将他截杀,钦差死于非命,按谋逆处,总之这淮南府总兵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