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才听出他话中的炫耀之意,两眼一翻:“你如今升任侍中,下一步就想入辅了吧?”
祖珽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徐之才不满道:“入辅也不过如此。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
他转向侯胜北道:“老夫除了医术,也无其他本事。改日你来我府上,家传秘方是不能给的,别的倒可传授一二。”
侯胜北心想能和北齐尚书令搭上关系,即便讨论的不是政事是医术,那也行吧。
当下约好了拜访期日。
崔季舒把医书放在一边:“孝征,汝如今得陛下信重。今日带这位南朝小友前来,不止是为了医术小道那么简单吧。”
崔季舒向着祖珽说话,视线却紧盯着侯胜北:“是为了数日之后的北周使者来访一事?”
侯胜北心中咯噔一下,神情毫无变化。
“这位小友倒是沉得住气。北周遣使前来修好,若是我们将贵国打算联合我朝伐周一事告知对方使节,你觉得意下如何?”
侯胜北本就没觉得这事能够瞒得住北周。
大国之间,尔虞我诈。
最后还是取决于利益权衡。
只是崔季舒为何要把北周使节即将来访的消息告诉自己?
或者说,祖珽为什么今日会设下此局?
侯胜北不认为这些老谋深算之人,会像他们喜好医术那么单纯。
毛喜曾经教导他道:“人性趋利避害,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凡事千头万绪,不妨从何人得利,如何得利去分析。”
崔季舒河北世家,祖孝征北州著姓,徐之才南朝旧人。
侯胜北很难想象,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祖逖,其实也和眼前这個贪婪无节操的瞎子一样,出身范阳祖氏。
他们皆为汉官。
都被鲜卑压制。
他们盘踞河北。
齐主根基晋阳。
北周和北齐相争,要么出河南攻洛阳,要么沿太行攻并州。
与河北有何关系?
要是削弱了鲜卑贵种实力,甚至晋阳陷落,齐主不就只有依靠河北一途了?
侯胜北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就意味着北齐的至尊和眼前的这批汉官不是铁板一块,利益颇有矛盾冲突之处。
其中存在可趁之机。
眼前这些人,可能是希望周齐继续打下去的,所以在某些事情上,可以成为盟友。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侯胜北想通之后,从容道:“北朝两雄大战方休,亟需休养生息。即便北周知道我朝有联合相侵之意,一时也无可奈何。更不会贸然与我朝相争,徒令贵国得益。”
见没有唬住侯胜北,崔季舒笑道:“尊使所见不错。只是这样一来,贵国原来谋划之事,不就无法达成了吗?”
果然如此,**裸的勾引。
侯胜北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半年前的提议,为段、斛律两位丞相所阻,梁王和会稽郡公更是拼死反对。”
崔季舒见他接茬,颇为上道,不屑地说道:“萧庄、王琳能成甚事。段韶已死,保守的赵彦深已出为外任,如今还会阻挠此事的,不过斛律明月一人而已!”
侯胜北面现苦恼之色:“斛律丞相位高权重,朝廷大事一言而决,如何才能说服他呢?此事甚难。”
祖珽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斛律明月已犯至尊之忌,且看他还能横行几时。只需有合适机会,老夫和女侍中进言,自有他的好看。”
侯胜北进一步试探道:“我在南朝,也颇有听闻斛律丞相威名。他乃是朝廷的定海神针,若是一旦失势,岂不是对贵国有损?”
祖珽的回答很直接也很简单。
呸。他吐了口唾沫。
……
在扳倒斛律光这件事情上,双方形成了某种默契。
此人一日不倒,一日军权在手,便可镇压大局。
河北世家随时可能会步杨愔昔日后尘。
毕竟到了撕破脸的那一日,还是刀枪说话的声音响亮。
但是通过朝堂阴谋,掌握刀枪的那个人是可以被消灭的,这点侯胜北非常的清楚。
文武之道,相互制约。
如能平衡文武,至尊就可以君临其上。
侯胜北从三人这里,听说了和士开死后发生的故事。
在野心家们“事已如此,不可中止”的鼓动和逼迫之下,十四岁的少年高俨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于千秋门。
齐主先令著名杀手刘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高俨入见。
刘桃枝被反绑起来,禁兵四散而逃。
高俨想要斩了他,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