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窦七找过好几次了。”吴掌柜便坐下来说道,“托人、亲自来找我,找东家们跪着哭着,非要把神仙居送给咱们。”
“太平居是咱们的,要回来也不为过,神仙居又不是咱们的,无缘无故的如何要的?”程娇娘说道。
“他说这本就是依着娘子的过路神仙而起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吴掌柜含笑说道,“娘子,他已经吓破胆了,说别的不求,只求一条命活。”
“真是可笑,无缘无故的,谁会要他的命。”程娇娘摇头说道,沉吟一刻。
有缘有故的才会要命。
在场的人心里都说道。
“当然不是白送”吴掌柜说道,“是盘卖。”
徐茂修在一旁笑了笑。
“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说道。
刘校理这个靠山倒了,窦七以为这个神仙居还能开下去?
早晚要贱卖盘出,如今倒打着赔礼道歉的旗号来送人情,也太小瞧人了。
“既然是买卖,那就由掌柜的做主吧。”程娇娘说道。
应下了?那便是说要放过窦七一马了,徐茂修有些惊讶。
“妹妹,那个窦七岂不是便宜了?”他皱眉说道,“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事体!”
徐棒槌等人已经做好了夜半去将窦七装麻袋投入河水中的准备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程娇娘说道。
这种不论男女说来都让人感到温和安然的话,此时此刻屋子里的人听了,都觉得有些怪异。
这个娘子原来也是这般菩萨心肠?但偏偏行的又多是罗刹之举。
虽然想不透为什么,但徐茂修没有再问,而是点点头。
“好,那就按妹妹说得来。”他说道。
吴掌柜高兴的应声是,在他看来,生意越大越好,更何况这也是他们受了这么多麻烦该得的补偿。
程娇娘又看向李大勺,李大勺还是一副神魂不在的样子。
“你看,我现在又多了一个食肆。”程娇娘说道,“窦家醉风楼能给你十七年的时间,我这两个店自然也能,只是看你敢不敢了。”
为什么不问愿不愿意?
屋中人心中念头闪过,带着几分不解。
李大勺看向程娇娘,嘴唇蠕动两下,没有说话。
“那曾经的十七年你受过的苦很多,而接下来的十七年,你受的苦将会更多。”程娇娘看着他说道,“而且这跟以前的苦还不同,那十七年的苦是外在的缺吃少穿,生活困顿的苦,接下来的十七年,你的吃喝生活无须担忧,你的妻儿老母无忧,但是,你却要比那十七年过的更苦,这种苦,是心里的苦,你要承受压力,绝望,别人的嘲笑质疑歧视,以及生活无忧之下的自我懈怠颓废……”
没错,拿着工钱,吃着人家赏的饭,却干不了活,付不出对等的劳作,一日两日没人说什么,一年两年呢?三年四年呢?
那种压力是能将人逼疯压垮的吧。
李大勺身子微微发抖。
“这种苦,比起生活困顿的苦更难以忍受,更痛苦,所以,你敢不敢受这个苦?”程娇娘问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所有人似乎都在考虑,如果换做自己,敢不敢受这种苦?能不能受这种苦?
“病可不以治,命可不以医。”程娇娘接着说道,慢慢站起身来,“其实,都在自己,你想如何,我便给你如何,所以最重要最关键是,你想如何。”
李大勺深吸一口气,看向程娇娘。
“多谢娘子。”他说道,俯身施礼,“小的愿意。”
他已经两次翻身,又两次被打倒,他就不信了,他的命就真的改不了治不好,不就是十七年吗?再来便是!
阿宋嫂掩嘴再次哭泣,只不过这一次,眼中不再是绝望哀伤而是带着欢喜。
午后,程娇娘起身告辞,徐茂修相送。
“日后哥哥回家就近了些。”程娇娘说道。
适才简单商议过神仙居日后的经营布置,范江林和徐茂修各自带着几个兄弟负责两处。
因为太平居有豆腐坊,所以留下的人手要多一些,徐茂修则带着两人来城中神仙居。
“是。”徐茂修笑着点头。
“哥哥们的伤无碍了吧?”程娇娘问道。
“没事,那点皮肉伤,就是看着吓人而已。”徐茂修笑道。
“怕吗?”程娇娘看着他问道。
徐茂修笑了。
“妹妹不是说了吗?”他说道,“心里的苦远远大于外界困顿的苦,同样,外界境遇的可怕跟内心的恐惧相比,不值一提,有妹妹在,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程娇娘含笑施礼。
“快去吧,别乱想了。”徐茂修笑道,伸手放下车帘。
马车慢行驶过街道,日渐西沉,街上依旧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