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瞬间便过去七十三年了,而朕如今也六十岁了。”
朱高煦双手放在腰间,目光扫视众人,口中却唏嘘:
“昔年太祖高皇帝年迈时,闹出了南北榜案。”
“如今朕已经年迈,朕倒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南北榜案的……”
“陛下!”群臣闻言,纷纷惶恐跪在地上,唯有王回等为数不多的人站着。
“你们跪下,是心里想过吗?”
朱高煦饶有兴致,语气由唏嘘转为调侃。
只是不等群臣开口,朱高煦便将话题略过,转而继续道:
“朕只是说笑罢了,你们又何必如此惊慌呢。”
他这般说着,可群臣不惊慌不行。
永乐洪熙四十年时间,被流放的臣子足以十万计,连带其亲眷,恐百万而难计数。
洪熙年间,他们每日如履薄冰,过得谨小慎微。
可再多小心,也架不住皇帝年迈发疯一场。
这位皇帝如果要对他们动手,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眼看如今即将来到那几千万国债的还款日子,他们许多人都担惊受怕起来。
他们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再兴大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倒下。
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对站在他们头顶的这位皇帝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面对他们,朱高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甲胄。
“这甲胄沉重,好似这天下一般。”
“好在朕身子健朗,并不会因为这点份量就趴下。”
话音落下,朱高煦轻笑几声,意味深长的扫视了群臣,随后转身离去。
朱祁钺见状跟了上去,朱瞻壑则是没有跟上,而是对鸿胪寺卿示意。
“退朝!”
唱礼声传出,群臣纷纷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中早已汗流浃背。
“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唱礼声传得很远,许多大臣先后起身,可身形摇摇晃晃,显然被吓得不轻。
这些被吓到的臣子还在庆幸自己没事,殊不知角落里一名锦衣卫已经将这些庆幸的官员姓名纷纷记下。
“爷爷,您刚才样子太威武了!”
朱祁钺屁颠屁颠跟着朱高煦,朱高煦则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能惯着他们,也不要要求他们少吃多干,别用圣人标准要求他们。”
“家国天下四个字,能做到的人终归是少数,更多人都是软骨头。”
“软骨头能用,但也需要警惕,家国大义可用,却不可偏信。”
“枪声没有响起前,谁都能夸夸其谈,可枪声响起后,真敢站出来的人又有多少?”
朱高煦摇了摇头,朱祁钺则是认可道:“俺明白这些。”
“这些个老蛮子也就是看您在,他们才如此老实。”
“如果有一天您不在了,他们定然来欺负俺爹和俺!”
朱祁钺愤恨说着,朱高煦却看向他:“若是他们欺负伱,你又该如何?”
“俺可不好欺负。”朱祁钺咧嘴一笑,朱高煦闻言爽朗笑出声来:“好好好……”
“你怎么个不好欺负?”朱高煦询问朱祁钺,朱祁钺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俺有两条腿,还有两个拳头,最重要的是,俺的这里还没坏。”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同时笑着说道:“俺知道,爷爷您还给俺和俺爹准备了一条腿,那腿厚实,饶是俺两条腿断了,也能靠那一条腿继续向前走。”
朱高煦闻言轻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爷爷给你留的这条腿若是吃完了,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不会的。”朱祁钺扶着朱高煦坐上步舆,随后笑道:“俺也会养它,养着给儿孙用。”
“若是用完了,那便是儿孙不争气,俺到时候都死了,管那么多作甚!”
朱祁钺豁达开口,朱高煦瞧着他,倒是不由得想起了老头子。
“你啊……比起我,倒是更像你太爷爷。”
“嘿嘿……”朱祁钺笑道:“俺只要像你们其中一位就行,那就足够坐大位置了。”
“大位置可不好坐,趁现在你爹还能坐着,你可以出去看看。”
朱高煦靠在椅子上,轻笑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被一件事物吸引,朱祁钺顺着看去,只瞧见了好大个太阳在天空悬挂。
“爷爷,今日这太阳好大。”
“嗯,是挺大的,以后可能还会更大。”
“反正不能变小,您说是吧。”
“是大是小全看你了……”
爷孙说说笑笑,身影也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宫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