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说还好，她说不出白日里遇到赵无忧的事情，只跟人讲：“只是想着山上夜里凉，倒不如咱们自家自在呢。”
郑素婵想着也是，而且人都平安到家了，只说了句下次可不许了，就让沈雁回好好儿的歇着。
沈雁回这日精疲力倦，闻言也没有多言，说了声好，等到大嫂走了之后，自己则是沉入了浴桶之内。
白日里所见的血腥，虽说早就散了个干净味道，可不知道怎么的，沈雁回总觉得那一股血腥味儿还在自己的身上。
哪怕她已经洗了一遍又一遍，可只要一闭上眼，还是尸首死不瞑目的双眼。
那是真真切切死在自己眼前的一个人。
就算是重来一世，可内里还是这个内里，芯子也还是这个芯子。
沈雁回无声叹了口气，既觉得自己有些懦弱，又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儿。
等到出来后，就见侍书的脸色有些不好，房门关着，只有她们二人，沈雁回问了句：“怎么了？”
而后，就听侍书压着声音，问：“小姐，衣服可要直接烧了吗？”
沈雁回先是一怔，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衣服上有血。
白日的时候，赵无忧杀人，她在他面前，有血迹溅在了她的脸上跟衣服上。
后来她脸上的血迹被赵无忧擦拭干净，而她身上的血迹，则是被大氅遮盖的严严实实。
先前无人发现她衣服上的痕迹，但是现在，她回到了家里，换下来的衣服是侍书收拢的。
沈雁回看了一眼她这表情，就知道侍书也被吓到了。
但这丫头警醒的很，半点没透露风声，反而打发了其他人，等着沈雁回吩咐。
沈雁回心中满意，跟她讲：“烧了吧，莫要叫人发现。”
她想了下，又郑重的跟侍书说：“今日你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那会儿侍书隔着门问她，必然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但当时沈雁回的话太过于笃定，所以侍书也拿不准主意，便按着主子吩咐做事。
但看到这些血迹，想必侍书已经想清楚了，当时的房中，必然不止沈雁回一个。
还有其他人。
侍书闻言，先是点头应诺：“奴婢明白的。”
其后，又斟酌着道：“再出门时，多带些侍卫吧。”
小姐不愿意提及今日的事情，她便是帮着遮掩便可，但若是有危险的话，多带些身手矫健的，至少可以保证沈雁回的安全。
对于这话，沈雁回倒是赞成：“会的。”
虽说就算是她带的人再多些，在赵无忧面前恐怕都是不够看的。
毕竟皇帝座下鹰犬，跟她这寻常侍卫，肯定不在一个量级。
可万一遇到其他的危险，她多带点人，还是有用的。
白日里累了一天，又受到那样惊吓，不止是沈雁回，就连侍书也有些心神不宁。
沈雁回见状，跟她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休息，等到室内只剩下了自己，才敛起了那点笑意。
那会儿的惊心动魄，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脑子里的记忆，丫鬟们在外间收拾的声音还能听到，勉强能让沈雁回安心一点，但也仅限于此。
待得入了梦，便再无任何遮掩。
沈雁回是被吓醒的。
梦里到处都是火光与血色，她的尸身付之一炬，又有鲜血蔓延开来，到处都是黏腻的。
沈雁回在梦里想要去替那人捂着喉咙，却只觉得血液越流越多。
到了后来，那人蓦然睁开了眼，也让沈雁回瞬间坐直了身体。
雪还在下，外面的风呜雪嚎，将天地之间都笼罩了进去，沈雁回靠在床头，呼吸都是不稳。
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沈雁回抚摸着心口，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做了一场噩梦。
可噩梦里混合了真真假假，还有那张脸。
最后，那个死而复生的人，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沈雁回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可在梦里，她却看到了。
他死不瞑目。
如同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尸首一样。
她无声的想，那人在牢狱里碰壁而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鲜血撒满了地面，那双眼是否也是那般，写满了不甘？
沈雁回死死地抱着自己，却觉得牙关咬不住，都在打哆嗦。
人已经从噩梦里抽离了出来，可有那么一瞬间，沈雁回却觉得，自己还在满是猩红的梦境里。
准确来说，那不是噩梦。
满门百余口，从耋耄老人，到嗷嗷待哺的婴儿，全部都被诛杀。
血满长街，骨肉都被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哄抢。
人人憎恨，人人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