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枝不糊涂,知道如今兴国公府的麻烦,有一半得是她在背后撺掇的,也希望她能更顾忌自己些。
沈雁回一一应声,走的时候,薛良枝又给她装了些时令礼物。
待得上了马车后,靠着车窗,沈雁回才慢慢的敛了笑意。
当初徐家出事的时候,她年岁还小,不过将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前世今生之间相隔了那么多年,沈雁回很多记忆其实都已经模糊了。
但是那会儿,她却从赵无忧的身上看到了点故人的影子。
她大概是真的在发梦犯糊涂,却又随着马车的颠簸,觉得一颗心飘摇上下,不得安宁。
日光西斜,天色也昏沉了下去,从薛家到兴国公府,还是有些距离的。
沈雁回起初只是发呆,后来却睡着了。
她沉入了梦境里,听到有人在喊她。
“阿盈,阿盈。”
那是十六岁的徐则初。
少年骑在她家院墙上,一声声呼唤,沈雁回坐在后花园水池边钓鱼,回头冲着他比了个嘘声:“别吵,鱼要跑啦!”
下一刻翻墙而入,惊扰了水中的鱼,鱼果然脱了钩。
她气得拿鱼食砸人,少年也不躲,笑吟吟的看着她:“在家里钓鱼多没意思,我带你去城外捉鱼好不好?”
沈雁回眼睛都亮了,又看着他,蹙眉:“当真?你上次哄我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
少年凑过来,一双眼睛里晶亮,带着点顽劣的意味:“再骗你我是小狗,走,带你翻墙。”
那日徐则初没骗她,他们赤着脚,在溪水里拿鱼叉闹了半日,抓上来一只很大的鱼。
可惜烤糊了,且还因着徐则初没带调料,连味道都难以言喻。
回去的时候,沈雁回都有点困了,徐则初想也不想的把她背了起来。
她趴在徐则初背上,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醒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漫天繁星,还有少年一侧的耳尖。
像是耳洞似的痕迹,是一颗小小的红痣。
晃啊晃的,比天上的星星好看。
那年,沈雁回14岁。
……
“夫人,该下车了。”
沈雁回骤然清醒。
车程过短,就连梦境都只有一半,记忆最后一刻,是当时的漫天繁星。
沈雁回知道自己做了梦,却又知道那并不是梦,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过往。
她靠在车上,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刻下车。
这个梦太过真实,让她浑身都在发冷,脸上一阵凉意,沈雁回抹了一把,发现满手湿痕。
十四岁那年,她对这个一起玩乐的少年开了窍,从此就连“未婚夫”这三个字,都变得缱绻起来。
她的母亲秦氏,跟徐则初的母亲赵芷鸢是手帕交,闺阁里面就结下来的情谊,后来双双嫁人之后,还定下了娃娃亲。
原本只是说着玩的,但沈雁回跟徐则初真的有了感情。
于是玩笑变成了诺言,只待沈雁回及笄之后,就正经的前来下聘。
那时边关起战事,耽误了下聘,徐则初从京中离开之前,夜里翻墙去找她,跟她讲。
“沈雁回,你等我回来,三媒六聘,娶你为妻。”
他留下了贴身的祖传玉佩,但徐则初食言了。
沈雁回没等到他来下聘,只等到了他死在牢狱里的消息。
而徐家则是全部被下狱。
满门被诛,无人活口。
那时,沈雁回的嫁衣已经绣了一半,却从此跟人阴阳两隔。
彼时徐家没有大张旗鼓的下聘,知晓他们之间有意向的,只有亲人。
在下聘之前,徐家担心会毁了沈雁回的名节,只等着让她风光荣宠的定下,才会宣扬。
可也正是因此,才让她逃过一劫,徐家的罪孽,没有连累到沈家。
那时母亲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既恨徐家被冤,又恨上告无门,同时也可怜她一桩好婚姻变成了形单影只的落单凰。
沈雁回昏昏沉沉了大半个月,醒来之后,默不作声的封了嫁妆箱子。
他们没有夫妻之名,更遑论夫妻之实。
就连牵手,也只有寥寥几次。
可那时沈雁回着素衣,戴银簪,给人守了三年的丧。
府上亲人知道她的心思,无一人阻止。
她也曾想过自裁,可她与爱人已然阴阳两隔,断不能再让亲人陷入苦痛之中。
前世今生,几十年光阴。
弹指一挥间过去,又处处都留着岁月的痕迹。
沈雁回靠着车窗,觉得周身都是冷的。
相隔两世,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干净。
可是今日,不过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让她昏昏沉沉,被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