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诏狱出来的时候,林肃竟然还在。夜幕上挂着硕大的银盘,皎皎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原本不羁的眉眼,朦胧中显出了几分少有的温润。我猛然发现,林肃竟然也有靠谱的时候,不禁心中一暖,上前拉住他,打算遂了他的心意,好好地去喝顿酒。
“老大,你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大案子?能带上我不?”林肃一反常态,竟对喝酒不以为意,反而难得地有了事业心。
我当即认真地合计了下,这京城上下,金羽卫内外,确实就他算是个值得信赖的自己人,于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除了你,我还能放心谁?”
林肃闻言大喜,继续追问:“所以老大,到底是什么案子?”
我迟疑了一瞬,林肃是天生的大嘴巴,有时喝多了,脑子不转,嘴就没了把门的。故而谨慎起见,我打算暂时先不向他说明案情,只是转头看了下周遭,见四下无人,才凑近他小声问道:“你爹最近可有给何首辅送钱?”
林肃脸色陡变,半晌后才结巴着反问我:“老大,你,你,你是啥意思?我爹为,为,为啥要给何首辅送钱?”
他虽是嘴硬,但神态言行无不透着心虚,典型地瞒不住事儿。我当即了然,眸光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后,林肃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他说,没办法,不给何首辅送钱,朝廷就不给拨军饷,边军若是一直不发饷,迟早得出事!
我蹙眉追问:“凭什么不给你们拨军饷?再说了,就你爹那暴脾气,就这么受着了?不仅没闹腾,反而悄悄地巴结何首辅,莫非你爹有什么把柄在何首辅手上?”
林肃叹气:“我们北疆能和你们东疆比吗?我们那儿多太平啊,邶国消停着呢。朝廷觉得放头猪都能守,这些年啥好事儿都轮不到我们,隔三差五地还老是吓唬着裁军,就连军饷都降了不少。”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爹为何会让李福给何首辅送金银珠宝。因为东疆现在也太平了,东狄连镇国大将军都被俘了,算是彻底老实了,甚至马上还要送公主过来和亲。以后东疆边军的待遇,估计是和北疆差不多了。
朝廷可真是卸磨杀驴,没什么良心。
我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林肃的肩头,但再开口时,语气却冷了下来:“凭什么你林家办的龌蹉事,东窗事发,却往我们李家身上推?亏了我爹还一直把你爹当兄弟,谈及忠义,必提你爹,谁能想到反手就被忠义的好兄弟背刺了一刀!”
我这话其实不过是在诈林肃,但说来惭愧,他林家的龌蹉事,其实我们李家也在做,只是没被抓进诏狱而已,所以,我李家虽被狱中冒充的贼人栽赃,却也算不上冤枉。
林肃以为我已经全然知道了真相,当即颓了精神,垂下了头:“老大,这事儿不是我爹的主意,是那个送钱进京的林原自己的主意。我对不起你,但我也实在是没有胆子将这事儿替林家认下来,毕竟全家百十口人命,这万一都被咔嚓了,我怎么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那李家的百十口人命,就不算命了?”我没想到一诈之下,林肃就招了,不禁心寒,开口追问时,声音颤得像是十月的瑟瑟秋风,凝着缕缕萧索的寒气。
林肃怔愣了一瞬,再不敢抬眼看我,只将头垂得更低,小声解释道:“还不是林原说,这事儿对李家压根儿不算事,你爹封了伯爵,是整个大泽最受重用的武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太子都能将你们李家保下来。”
我闻言微顿,林肃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之前黑面遇见了李福一行,将我爹欲行贿何首辅的事告诉了梁承深,可一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真的追究。至于皇上,也对我们李家格外照顾,让我来审诏狱里那伙栽赃的贼人,无非是给李家机会自证清白。这等信任和荣宠,放眼整个大泽,确实再难找出第二个。
林肃悄悄地窥了我两眼,见我脸色略有和缓,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嗔怪起了我:“老大,还说呢,你对我也不够坦诚啊。明明你和太子有一腿,可我误会太子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好戏,也不点醒我。林原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结果一打听,好家伙,整个金羽卫,就我一人不知道!”
“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有一腿?我和梁承深清白着呢,他马上要娶东狄公主做太子妃了,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别乱造谣。”
我发现,人要是气极了,再听到生气的话,情绪也就那样了,再叠加也气不到哪去儿,反倒觉得不可理喻的好笑。
林肃见我没发火,胆子愈发地大了,竟然诧异地凑过来打听:“老大,太子妃不是非你莫属吗?怎么又便宜了东狄公主?还有东狄奸细不是刚在京城犯了事儿,皇上就不追究了?”
我被他问的头大,没好气地推开他:“别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你想知道,直接去问皇上,问太子去!”
林肃赶紧住了嘴,低眉顺眼地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现在看他很不顺眼,冷声勒令他别再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