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在宁城欺强扶弱的时候,也见过很多穷苦的百姓,看过他们的凄惨遭遇,但却无法感同身受,遇事的时候,还是难免以己度人。
我知道,她的选择算不得错,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最后问那小妾:“你当真要回去?”
小妾笃定点头。
“不后悔?”
小妾顿了顿,继续笃定点头。
我轻叹,不好意思地看向黑面,挥手让他把人送回。
我原以为黑面会因此嘲讽地看着我,但他没有,他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好像怕我因好心错付而难过。
我很意外,亦很感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安抚他:“你不要担心我,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在宁城经常做,习惯了,没啥。就是让你白跑了两趟,对不住啊!”
他将小妾扛在肩上,闻言,又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最终还是嘲讽了我!
我等黑面送了小妾,折返回来,郑重地嘱咐他,回去和梁承深说这件事时,一定要说清楚。告诉梁承深,这个小姑娘是他的子民,小小年纪不给人家当小妾就没饭吃,让他定要做个好太子,别让他的子民吃口饭都如此艰难。
但我也清楚,黑面不会把这些话说给梁承深听的,这话太大逆不道,说得当今圣上好像多无能似的。梁承深听了一定大怒,说不定会砍人脑袋。首当其冲就是砍了传话的黑面,所以,他要命,就定不会说。
我也不敢当面对梁承深说,故而只能对着黑面不合时宜地感慨下。黑面垂目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我不清楚他听了这些话,是怎样的心情。也许作为影卫,他的心坚硬如铁,这些寻常的民生多艰,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又问他,把之前那两个捕快怎么着了?因为我在原处没看到那两个被我扒光了绑在一起的倒霉蛋。
他依旧不语,抬了眼,只见眼神闪烁,我却看出了答案,他放了那二人。
情有可原,他是梁承深的影卫,是朝廷的人,那两个也是朝廷的捕快,都给朝廷当差,算是同僚,帮人一把,无可厚非。
当然,我也是朝廷的武将,却对自己周围为非作歹的同僚从不手软。黑面这点上,不如我,俗话说“慈不掌兵”,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影卫了。
我看着夜色正浓,也不知道折腾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今晚的动静弄得不小,估计明天镇子上一定不太平,此时该做的,当然是连夜跑路。
黑面跟着我来到镇外,忽然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带着回响,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我登时心就慌了,怕我之前全都猜错了,他其实是歹人,这一声呼哨是在呼唤同伙,一举将我拿下。
“嗒嗒嗒”,夜幕中,一匹骏马循声跑了过来,我顿时松了口气。想起他功夫高于我,一个人就能将我制住,倒也不用演了半宿戏,再把我骗出镇子,等着同伙一起围剿。
我在心里暗自腹诽,怎么来了一趟京城,我竟变得如此小心眼儿,总是往坏处揣度别人,我对自己感到不齿。
黑面没这么多心思,翻身上马坐稳了,大方地把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赧然一笑,四周漆黑一片,他未看到我的羞愧。
我拉住他的手,上了马,坐在他身前。他将马蹬让给了我,但缰绳仍由他掌控。因摸黑赶路,为了安全起见,他策马慢步而行,我却渐渐困意袭来,下意识地将头后仰,靠在了黑面的肩头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东方已现出一片浅红的霞光。清晨微凉,我身上盖着黑面的外袍,胯/下的马儿如睡前一般,缓步走着。我转头,瞧见黑面的一双眼,眼底微红,与天边的朝霞一样的色彩。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沿途的景致,不禁有些疑惑。他若是梁承深的人,此时为何不带我回京去见梁承深,反而策马继续向东,看样子像是要送我回东疆。
我直截了当地问黑面:“这是要去哪儿?”
他没回答,看着我的眼睛,眸光明澈,十分坦然。
我有些生气,没好气地诘问他:“你莫非是个哑巴?”
他目光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竟然看出了那是痛苦的默认,他真是个哑巴!
我想了想,继续问他:“这样吧,我只问是不是,你就点头,或者摇头,行吗?”
黑面点头。
我于是问:“咱们这是要去东疆?”
点头。
“是梁承深让你送我回去?”
顿了顿,摇头。
“是别人让你送我回去?”
继续摇头。
“难不成是你觉得我自己想要回去?”
点头。
我翻了个白眼,不过自己确实想回东疆。
我又问:“我去哪儿,你都会跟去?”
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