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的林家,是洞溪村里光景最好的人家。
独门独院,一共九孔窑洞,亮堂又阔气,院墙是用青砖砌的,这在洞溪村还是独一份,门口种着棵枣树,冬天叶子掉得光秃秃的,高处还剩着几个没摘完的果子。
林老大在县食品厂当工人,早些年娶了隔壁村张铁匠的女儿过门,张月菊是个勤快,有文化的女人,把家里面收拾得齐齐整整,刚过门没两年,就林老大生了两个儿子。
林老二在大队党支部当委员,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个儿子,夫妻俩宠得跟宝贝蛋似的,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儿子,手头就不免局促些,不过到底没分家,一大家子人平日里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平时的生活水平也都差不多。
至于林老三,那真是让整个芦陵公社都忍不住竖大拇指的人物,二十岁考入师范学校,二十五岁参军,后来又到首都人民大学统计系进修,今年刚被调回清涧县工作。
唯一可惜的便是,林老三夫妻两个年过三十了,还没有孩子。
今儿是林家老三夫妇回家探亲的日子。
洞溪村的姜姜是个没爹妈的孩子。
姜姜一出生,她妈便难产死了,亲爹在她三岁的时候上山采灵芝,摔下悬崖人也没了。
三岁大点的孩子没人管,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和她爹一起上山采灵芝,却活着回来的周福贵可怜孩子,抱回去养了段日子,可这饥荒年代,实在是挤不出多养一个孩子的口粮,加上妻子动不动就拿很脏的话骂姜姜,还诬赖姜姜想偷她的首饰,周福贵无奈之下,只能把孩子又还了回来,隔三差五给她送两个高粱窝窝头。
“太大了吧,都四五岁了,记事了。”何桂娟心里还是不乐意,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觉得不好培养感情。
“姜姜这孩子无父无母,怪可怜的,既然我们没有子女的缘分,为什么不收养这孩子?你看看她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在这样破败的地方住着,想必没少吃苦头。”
何桂娟看着这糟糕的环境,心里不由得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察觉到妻子的动容,林佑清又继续道,“没事,也不一定要领养,我小的时候,福生哥没少照拂我嘞,就算你不同意领养这孩子,我们过来看看,能不能给添置点什么东西,也是应尽的情分。”
林佑清夫妇到姜姜家的时候,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木头门虚掩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林佑清抬手敲了敲,问道,“有人在吗?”
一阵风刮过,那门就直接被吹开了。
姜姜坐在一张陈旧的矮腿凳子上,提着一把生锈的刀在砍柴,手腕瘦得见骨,衣服瞧着应该是个成年男人的棉衣改的,全是补丁不说,还长出一大截,小小年纪的脸上满是不符合她年纪的麻木。
何桂娟看到这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惊。
这是她见过的最差的人家,家徒四壁,连样像样的家具都找不出来,里面黑漆漆一片,说是山水洞也不为过。
姜姜的脚边还蹲着只老母鸡,这鸡也不知道养了多久了,毛色发白,眼睛也浑浊了。
姜姜看到有人进来,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面露疑惑,“你们是谁?”
“你就是姜姜吧,我姓林,按辈分你该叫我声三叔。”林佑清低头同孩子打招呼,瞅着这孩子就是肤色蜡黄了些,想必是常年累月饿的,但五官底子都还不错,长大了哪怕搞文艺也合适。
“林三叔,林三婶。”姜姜从黑漆漆的窑洞里搬出一条还算完好的板凳,请他们坐。
姜姜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林三叔,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但毕竟来者是客,她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一直站着。
厨房里还烧着火,姜姜将砍好的柴禾抱进厨房。
“我帮你搬吧。”何桂娟看着姜姜的细胳膊细腿,瘦骨伶仃的模样,那堆柴禾比她人还高,便觉得心颤不已,生怕她下一秒就用力过猛折了手臂。
“不用了,你们坐着就行。”
姜姜往灶膛里添了火,锅里煮着野菜米糠粥,这是她今天的晚饭。
何桂娟站在旁边,看着锅里的粥,米糠野菜混着剁碎的红薯干,这粮食差得跟他们家里喂猪的没什么区别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姜姜本来想找个碗给他们倒水,但家里只有两个碗,一个豁了道口子,一个裂了条缝,实在不好意思拿给他们用。
“这个是我从县里带回来的苹果,孩子你留着吃。”林佑清将布袋的口子打开,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苹果。
姜姜从来没吃过苹果,只见过周福贵媳妇给银花和金宝吃过苹果,咔脆脆的,一口下去全是汁水。
姜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谢谢。”
“别客气,叔就住在村东头,门口有个石磨和一棵枣子树,你要是遇到困难了,就去那里找叔。”
姜姜抬头看向这位语气温和的长辈,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温暖,这是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