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天刚蒙蒙亮,便有人骑着快马,风尘仆仆的落定在李家茶铺的院门口。
来人两鬓斑白,发冠斜立,眉眼间带着些倦容,一抬手,却是气力十足地扣着门环。一面扣门,还一面大声叫嚷道:“快来开门!快来开门!渴死我这个老头子了!”
睡眼惺忪的门童被这震耳欲聋的叩门声吵醒,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先是从门缝里窥见一件早已被尘土染成灰色的米白外袍,再定睛一看,这来人身形高大、腰间系着李字样的雕纹玉佩,岂不正是自家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的老爷李平?
门童连忙唤醒其它小厮,开门迎接,牵马的牵马,倒茶的倒茶,这李家茶铺倒是少有的,从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
说来这李家老爷李平,性子可一点都不像他那没怎么念过书的老爹取的名字那般平稳。
他生性爽朗、不拘小节,打小就爱惹是生非四处游历,和自己的爱子李怀安可是南辕北辙一点儿都不相像。
但这李平年少时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却偏是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郎,这辈子也就只爱过李怀安娘亲一人。
娶了李怀安娘亲进门后,夫人贤惠持家,茶铺生意也蒸蒸日上,纵是李怀安有着先天腿疾,倒也算得上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在李怀安刚满周岁那年,一场伴着春雨而来的大病带走了李怀安娘亲的生命。
李平几乎是一夜苍老了十岁,下葬那日,更在自己发妻的墓前发誓,要带着夫人的份好好照料李怀安。
所以打李怀安能记事起,就是父亲带着自己往返于茶铺与蜀城周围各类医馆里的身影。但蜀城附近能请来的能去过的名医早都见了个遍,但这跛腿之疾却不见好。
李家茶铺离不得主心骨,一直等到李怀安束发后,李平才将茶铺交给李怀安,只一心希望去寻得更远更多的名医,治好爱子的病。
李家老爷离家六个月有余,在南边寻得闻名天下的药王便快马加鞭往回赶,深怕这行迹飘忽不定的药王又失了踪影。这一路吃不安稳、睡不踏实,到了铺子里的头一桩大事便是喝上半年都未喝上一口的自家茶水。
本该是当家做主的老爷模样哪里还看得出来半分,倒更像是某处逃难而来的乡野村夫。
李怀安简单收拾梳洗一番后便一手杵着拐,一手牵着还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李桐往中厅走。
“父亲,我……”李怀安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李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李怀安拥了个满怀。
“我儿,我儿,为父此次寻得药王,你这腿定是有救了!”
李怀安一怔,这话他已听过太多遍,多到几乎成为了一个注定不能实现的魔咒。
但每次父亲这般满心希望地说出口时,他也仍然会被父亲所感染,心中存上一丝侥幸。是啊,这俗世如此之大,这天下无奇不有,也许就会有谁能治好他的腿疾不是?
这么想着,他握着李桐的手就不禁用力。李桐像是感知到李怀安变换的心境,下意识的就回握住李怀安的手。
李怀安这才意识到李桐还在自己身边,反应过来轻轻挣脱出父亲的怀抱,向情难自禁、正准备偷偷用儿子衣衫擤鼻涕的李平道:“父亲,医仙一事且等您喝口茶慢慢说。您先看看我手边这个小孩儿,正是上封书信里告知您我近日收养的义弟,桐桐。”
说着,李怀安便松开李桐的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桐桐,这是我的父亲,你唤他叔父即可。”
李桐眨了眨眼,扯着李怀安的裤腿不愿上前,只怯生生的躲在李怀安后面懦懦地道:“叔父好,我是桐桐。”
李平已在信中知个七八分,心道这小孩儿也是个可怜人,看着李桐便像是见着了小时候的李怀安,不自觉也多了几分怜爱,柔声道:“这小娃看着可爱的很,怀安你常年总是一人总是,有个小娃陪着也是好的。待为父去洗漱更衣一番,再同你细讲那药王之事。”
且说那药王踪迹常年难寻,居无定所,只是南海四五月份气候舒爽,又有秀莲山、钟灵山等药材宝地,便临时在那处住下了。
李平倒是得了个恰巧,在南海一带打听到了他的踪迹,有幸与其见上一面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愣是怕去迟了,这等神秘人物就又会没了踪影。
洗漱干净的李平端着一盅乌骨鸡汤,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讲着自己如何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得这药王,而这药王又是如何的神奇,甚至能医死人、解百毒,这场面,讲得活脱脱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李怀安听着父亲如说书先生一般把这药王说得神乎其神,吹得此人该是天上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来了,心中疑虑越听越大,怕是父亲被什么江湖术士给蒙骗了,几次想开口,却都打断不了兴致高昂的李平。
倒是在李怀安一旁端坐的李桐听得津津有味,李平说什么都是十足十的捧场,不时发出些“啊!真是如此么?”、“这药王可真是神奇啊!”、“叔父真是好胆识,好英勇!”之类的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