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琂怔然,听铁门打开的声音,回过神看见程老太转身回去坐在小木凳上,粗糙手指粘了豆子的灰。
她使尽力气关上铁门,吊了气蹲到程老太面前,从篮子里拎出豆条,摘下,放到另一个篮子里。
“程奶奶,我想求您件事。”程琂盘旋在脑袋里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呢喃出声打破了沉默。
程老太眼睛清得狠,就这耳朵不好使,见她嘴巴动了动,手上的动作没停,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使,你大点声。”
“程奶奶,我,我想求您件事。”程琂鼓起勇气抬头,眼眶还红肿,大点声扯着浑身都疼了个遍。
“什么事?”程老太这回可听清了,盯着这丫头哪哪都不对劲问了句。
“程奶奶,我不想死。”程琂的声量保持在那个度,指不定邻居都能听见,可她顾不上那么多。
“胡说什么,什么死死死的,不吉利,谁敢叫你死,你才多大点东西,脑子里整天装什么鬼,我像你这把年纪,还野得很,哪像你一天天死气沉沉。”程老太气得把手里的豆往篮子里一扔,黑灰指尖没使多大力气戳在她脑瓜上,也才那么一会功夫,程琂摔倒在地。
“你是泥巴做的吗?就这么点力都受不住?”程老太死瞪着她,骂骂咧咧:“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没吃饭就过来吃,我总不能养不起你这张口,你看你,弱成这个样子啊你。”
程琂艰难爬起来,一咬牙,挽起校服袖子,裤腿和掀起肚子前的衣服,露出发脓的伤口,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怵人。
“程奶奶,我撑不下去了,我好痛,全身都好痛,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死,我想活着。”程琂话音刚落,还没有放开衣服?子,一股恶心从胃顶起,忙连滚带爬到流水小沟猛吐,伴着咳嗽,震得五脏六腑疼。
程老太被那身伤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见她趴那吐,凑近一看,那摊东西还有血,当下就发了火,破口大骂:“程辉那死玩意儿,那么小个娃打成这个这样,虎毒还不食子,他是什么,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坐牢好啊,坐死他更好,留着有什么用!!”
“真是造孽啊,造孽啊!!”程老太边骂边把三轮车推出来,回屋拿了钱,抱了把稻草铺在车上,勺了水递给她:“快漱口,我带你去看,你别搁我这院子里死了,回头整衰我气运,你那会就该跟你妈走,你留这就是给人整死的份,你这把嘴长得有什么用,不会说吗?”
“拖拖拖到现在,你怎么不等死了,让我给你捎炷香,不过我这人,从来不给人上香扫坟,你要真死了,我稀得理你,捆吧捆吧丢上山里得了,你别指望我帮你。”程老太给她灌了几口水,轻轻松松就提她上三轮车,盖了层外套,那把嘴愣是叭个不停,眼睛却红了。
“谢谢程奶奶。”程琂听着她的话想笑却没力气笑,醒来撑了整整一天,这会倒是真的想睡了。
程琂迷迷糊糊想:程奶奶是个好人。
“谢什么谢,你别跟我说话,赶紧留□□气。”程老太活到这把岁数,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了这小姑娘这,也忍不住心疼。
程老太想到女儿也是个软性子,一点也不随自己的烈性子,像足了她爸,大声说两句都发抖,谁想到她为了嫁给那男的,偏跟他们闹了这么一回,鬼知道那男的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远嫁,几年都不回一次。
上一次回来,还是程老头歇气那会,硬着脖子说当没她这孩子,夜里又想啊想,当初不也是程琂这软性子的人,求了自己几百回,才答应把彭清苑给送出去。
自己没什么文化,好歹也识个理,哪家哪户的日子不是这样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管得了人家?
看程琂是真心疼,哪家孩子不是父母生的,愣是她再犟,也没舍得打自家孩子,有些人真的不配做父母,要真有什么病就得看得治,拿孩子老婆撒什么气。
静悄悄的夜里凡是程老太经过的地方,都有一阵哒哒哒的三轮车响还夹骂声,连同那镇上的人都给她骂了个遍。
程老太图快,把车开到离市中近点的医院,又忙活半天把昏睡的人给弄到里面看急诊,跟那小护士转了半天才挂上号给她看。
医生给程琂处理伤口,上药,让护士带去全身拍片加检查,这一套下来要得花不少钱,程老太二话不说掏出钱袋子给付了。
程老太终归还是老了,折腾到半夜,拖着弯曲的腿去拿检查结果给医生,这一道里程琂一直没醒。
程老太一听医生说肺出血,心脏出血较为严重,立刻急得跺脚,扯着大嗓门:“得救,多少钱都得救啊。”心里那是把那程辉又骂了好几遍。
“好好好,阿婆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救的,这是手术单,你把钱交了,我们准备手术。”医生把单子给她,就着手按排。
“我这带的钱不够,我回去取一趟,你看行吗?”程老太这会也没了利嘴,服了个软,手还捏着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