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夜,明德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皇帝寿宴,普天同庆。
参加宴席的皇亲国戚,陆陆续续进宫,殿内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酒过半巡,宁知韫被手下唤去了偏侧,似有话要讲,却又故意拖延时间似的,支支吾吾了好半刻。
宁知韫向来好脾气,不恼反笑吟吟,“你到底想同我说什么?莫要耽误本将吃酒。”
小厮是留在京城看将军府的,不敢与他亲近,“将军,近日宫中都流传,您有那……龙阳之好……又对七皇子心怀不轨……小的实在不知该如何……”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在宁知韫脑子中炸开,叫他酒醒了七八分,
“嗯?啊?”浑身过电似的,同天灵盖麻到了脚尖,“什么?龙阳之好?还肖想宁王?都是听谁说的?”
他方才还笑吟吟的,此刻目光狠狠地沉了下来,带着杀敌将领之风。
小厮吓的半死,一双小腿肚子直发抖,哆哆嗦嗦,“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这些来路不明、目的不纯的流言蜚语听着叫人心惊胆战,犹如被人当头扇了一耳光。
宁知韫正恍神,似乎听见阵凄凄箫声,在空寂的月夜下,沁入耳中。
那阵空幽寂寥的箫声,如同一根针,瞬息间入腑沁脾,钉住了他暴走的情绪。
“我,我知晓了。”宁知韫扶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日后宫中再有风吹草动,及时传报于我。”
小厮壮着胆子问:“将军,小的瞧您可是吃酒醉了?不如扶您到幽静处歇着?”
“没醉,不必。”宁知韫有些心神不宁,眉宇间笼罩重重心事。
他回京城不过三四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疑点太多,皆压得他喘不过气。
无数念头与疑虑如心魔般无限滋生:齐府中计,毁了七皇子贞洁,现下四处流传‘靖安将军觊觎宁王貌美’之言。
幕后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他独自一人四处晃荡,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到了一片波光粼粼静水前。
湖面中央有小亭,修葺精致,没有任何房檐宫殿遮挡,孤立于苍穹之间,置于星河之中。
清寂的箫声,便是从这八角亭中传出,此时气势正淡弱下来。
宁知韫往前行了数步,才瞥见那静水红亭中之人。白衣猎猎翻飞,墨丝微散,手握黑箫抵于唇间。
只是侧面,昏暗中浅瞧一眼,他就认出了,此人恰好是与他深有纠葛的宁王殿下。
美好事物确实赏心悦目,叫人忘却所有。更何况是貌比潘安,气如谪仙的宁王。
凄凄晚风中,曲罢,空悠淡远。
傅屿川轻拭过箫口,感知什么般转目侧视,撞上了宁知韫愣神恍惚的目光,前者温柔莞尔。
威名赫赫的宁将军猛然回神,竟红了耳垂。
才猛然发现,无知无觉中,自己居然看人听曲出了神,脚已踏上了通向小亭的独桥。
仿佛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般,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威名将军,首次生出想逃走心思。
傅屿川那双倒映着,波光闪烁静谧湖水的眸子,宛若猎鹰般,直勾勾地凝视他,随即柔美地向下弯了弯。
温声道:“不曾想,这般晚了,在此处还能遇上靖安将军。”
深秋之夜,湖水边微风吹着人有些沁骨的冷,宁知韫从美色中缓过神来。
歪头轻笑,同样语气回:“我也没想到,能在此偏僻之地,遇上宁王殿下。”
他咧开嘴角,“还能有幸听见殿下凄美的箫声。这月黑风高,细品还别有一番风味。”
宁知韫吃了几碗酒,步伐有些松散,双手懒懒交叠枕在脑后,走近傅屿川。
趁人愣神际,一把抽走了他手中长箫,“宁王殿下好技艺,这箫吹的真不错。”
傅屿川回神,慌慌张张倒退了半步,后背撞在亭柱上,发出不轻的闷响。
撞的还不轻。
“将,将军过誉了。”他此刻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我不过是得闲才偷着玩玩。”
“偷着玩玩?”宁知韫拿长箫挑起他下颌,鼻息近在咫尺,“我怎么觉着,殿下并没要藏着掖着,反而大张旗鼓?”
气息暧昧亲昵,仿佛将他带回了噩梦般的一夜,屈辱之痛深入骨髓。
傅屿川收了弱不禁风的小白兔模样,眼底尽是疯狼的恶寒,即便如此恶心厌恶,依旧不退反进,贴在了宁知韫胸膛上。
鼻尖抵在他耳廓,呼了口气才轻声细语道:“将军,离远些,我疯起来可咬人。”
傅屿川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一下,系在腰间的宫牌。
湖边灌木中响起窸窣声,似乎有人踩着枯枝跑远去。
虽然美色当前,宁知韫未能被迷了心魂,外界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