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融回王府去看他妈,晚间冷不防收到了一封灵鸟传书,上头用那又丑又有特点的字写着“老地方见”。
所以当他深更半夜偷偷摸进已经封了半年的曾帅府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在那片梅花林里看到了东笙。
再过几日梅花就要开败了,而现在像是要用尽最后的气力一般,开得繁花一树,一时之间满庭白梅胜雪。
地上的杂草快要长到小腿肚,东笙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正背着他长身玉立地站在一片野草中,晚风一吹白梅就飘飘落下来,落了他满肩的霜雪。
恰逢月朗星稀,月华如练。
周子融看着那已然芝兰玉树的少年,不由得呆愣了一瞬。
东笙听闻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动作这么快?”
月光浅浅勾勒着那人脸上的轮廓,眉眼如画一般。
东笙的影子仿佛与周子融记忆中的人缓缓重合,那满是烈火的梦境里,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隐隐约约,俊美无俦。
周子融怔怔地开口,一下子竟然漏了音,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唔…嗯。”
周子融定了定神,朝他走过来,然后把手里雕花琉璃罩的白晶灵灯轻轻放在了石桌边儿的地上,那石桌上放着一个银酒壶和三个酒杯,酒杯里面已经斟满了酒。
第三杯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曾风雷被赐葬入皇陵,尸身已经运到华京了,东海剩下的,除了那门槛都要被吊唁人踩烂了的海定祠,就只剩曾府里的一块牌位。
周子融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曾氏祠堂,只见里面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点好了香,换好了新的贡品。
东笙领着他进了祠堂,在曾风雷的牌位前又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那一杯酒浇在牌位前的地面上。
东笙心道,这是你最爱的东海梨花酿,再尝尝吧。
周子融也闭着眼给曾风雷磕了几个头,心里不知想了什么,睁眼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瞥了瞥身旁的东笙。
原本这份躁动已经压抑了许久,不是不在乎了,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让他这辈子安安生生的,无忧无虑,可不知怎么的,看着这越来越神似的眉眼,总是让周子融一遍又一遍地想起。
辗转了这么久,还是泥足深陷。
周子融自嘲地笑了一下,当初说要他莫要记挂前尘旧事的,不就是自己吗?
你真的割舍得了吗?
周子融看着身旁静默在曾老元帅灵位前的东笙,扪心自问道。
“子融?”东笙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他看,回过头来试探着问了一声,“怎么了?”
周子融笑了笑道:“无碍。”
真要割舍得了,何必又等到现在呢?
两人一个看着一个,心里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周子融微微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也不知让心里还逡巡不去的那一线理智给扯了回来,还是让岁月磨平了冲动,周子融张口欲语,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本来想说,这辈子答应我,不要再为任何事豁出命去。
可是他没这个立场。
东笙看他不说话,也无甚在意,继续在曾氏祠堂里待了一会,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拽着周子融走了,已经是差不多要启程的时辰了。
周子融把东海交给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只带了很少的护卫。
海舰吃水太深,不能逆流开进无尤江里,回京的人统统改用黑鬃灵驹,从直道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
纵使外头再怎么纷纷扰扰,华京城里还是一派繁荣安宁。
太子这么正儿八百地进皇城是极少见的,一时间京城里好事的不好事的都云集起来,连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皇族也难得地进了宫门。
在一群眼生得都对不上脸的皇亲国戚里,东笙注意到了那位华胥的公主——这是他唯一一个儿时见过几次的胞妹。
那个才刚刚虚岁十一的小丫头穿得十分隆重,满头的头饰沉沉压着她稚嫩而细瘦的脖颈,紧绷绷地端着自己那副公主架子,像模像样地朝东笙行礼:“阿漓见过皇兄。”
第41章 三司会审
东笙看着眼前才刚刚到自己肚脐眼儿高的小姑娘,心里突然又了一丝很奇妙的感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东漓穿着一身绛色的绸裙,唇上点着艳红的胭脂,给她增添了一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感,虽然很好看,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小姑娘泛白浑浊的眼珠子空茫茫地不知往哪儿看,有些局促地抬了抬头,似乎是想找到东笙在哪儿。
东笙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小公主有眼疾,从父族那里遗传来的。
虽然没全瞎,但其实和全瞎的差别也不大,什么东西看在眼里都跟糊着一张纸一样。
东漓踌躇半晌又不知怎么开口,还好东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