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天降大雪,雪絮之大,被狂风卷得遮天蔽日,溶月被风雪惊醒片刻,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睡得正是舒坦,她突然感到卧榻旁杵着一道黑影:“谁?”
“是婢子。”止水半勾帘帐,“姑娘,大夫人来了。”
溶月偏过头,瞥了一眼窗外。
大雪未停,狂风刮得窗户“砰砰”响,王夫人此刻前来,必定有事,但,不管所为何来,她都求之不得。
“更衣。”
“是。”
止水取下悬于画屏上的衣裳,一边替她更衣,一边言简意赅地说道:“姑娘,江太尉归家后,先去正院训斥了老夫人,然后罚了赵夫人和李夫人。”
“怎么罚得?”
“江太尉收了赵夫人的管家权,又罚赵夫人和李夫人禁足三月。”
“掌家权给了长房?”
“是。”
衣裳穿好,止水小退两步:“姑娘,婢子不善梳妆,这便去唤林缨过来伺候。”
“不必。”
王夫人是个好面子的人,偏偏江家总削她面子,这口憋了多年的怨气一朝舒展,势必要趾高气昂。
她得捧着她。
溶月急忙走了出去。
王夫人抱着暖手炉,盘在外间的坐榻,眼看她面上的不耐烦要满溢,冰娘走到榻前,送上一盏茶:
“大夫人,请用茶。”
“恩。”王夫人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尝到滋味后,她面色一改,赞道,“茶不错,谁煮得?”
“回大夫人,是林缨。”
“好耳熟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回大舅母,林缨原是咸宜观的姑子。”溶月驱步到榻前,略显慌乱地屈身,“月儿给大舅母请安。”
王夫人瞥着溶月乱糟糟的青丝,终于勾出一点笑意:“免礼。”
“谢大舅母。”
“你说的林缨莫非是我买下的那个婢子?”
“是。”
“早知道她这么会煮茶,当初我便不给你了。”说完,王夫人又补了一句,“不如月儿把人还了我?”
倒是不客气。
“回大舅母,只要林缨愿意,我没什么舍不得的。”
“好!”王夫人立时露出高兴的笑容,“冰娘,还不快去把林缨叫进来?”
“是。”
须臾,林缨走进门:“婢子见过大夫人。”
“你愿不愿意回春泽亭伺候?”
林缨连忙扑在地上,她也不答王夫人,反而揪着溶月的衣摆,哭嚎:“姑娘,可是婢子做错了什么?”
“没。”
“姑娘,不管婢子做错了什么,婢子全认罪,只求姑娘开恩,不要弃了婢子。”
林缨的哭声极响,哭得王夫人面色又是一沉:“小小一个姑子,命不富贵,性子倒是挺傲气。”
“可不是!”溶月怒骂,她抽回衣摆,一脚踹开林缨,“大舅母看得上你,是你天大的福气!忒不懂事!”
“行了。”王夫人懒懒拂袖,“春泽亭不至于差个煮茶的奴婢,你赶紧让她退下去,哭得我头疼。”
“是。”溶月乖觉颔首,而后低眉怒斥,“还不滚下去?”
“是。”
林缨一退,溶月拎起水铫子,复又沏上一盏茶,笑眯眯地送到王夫人手边:“大舅母特意到兰雪台,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来家里也有不少时日,我不得来看看你?”
说着,王夫人轻点几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色,随意挑了两缎布。你若喜欢,就自给儿做两身春衫,若不喜欢,也可赏了奴婢。”
几案上的两缎料,一匹是象牙色织金妆花罗缎,一匹是缕金挑线纱,不论花色如何,价值全不菲。
如此好料,不该是大房能拿得出手得。
“叫大舅母破费了。”
“不破费。”王夫人笑笑,又道,“回头家里给姑娘们定制绢花,我让人先送兰雪台,让你第一个选。”
定制珠花这等后宅琐事,一向归掌家娘子管,王夫人提起这一茬,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她,长房得了掌家权。
“恭喜大舅母。”
可不得恭喜她吗?
放眼金陵城,哪一家都是长房为大,哪怕长房不如别的房得用,一般人家也不会坏了这个规矩。
可江家不同。
父亲因为正直不如二叔、三叔得用,处处压长房一头,母亲面上攥着掌家权,实则早交给了赵雅琴。
她很不满意江家的做派,可正直不帮她,还十分厌烦她多事,只要她提一句,他便要骂骂咧咧。
地久天长的,哪怕她不想认,也得认。
可谁能想到,如今她不再肖想,江家的掌家权反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