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城中传出流言,说春闱有人舞弊,不到两天,流言传遍金陵城,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三天前,天子下旨,命大理寺彻查。
敕旨一下,新科状元杨柳新跪在南纪宫,以身为证,告发左相、御史中丞、奉常、典客四位大人合谋,谋划了春闱舞弊。
如今,四位大人全被下到天牢,只等大理寺查到铁证,便要被处决。”
难怪江巧玉听到她说,左相知道江家意欲谋反的事,反而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左相要死了。
林缨有些不安地问:“姑娘,左相会死吗?”
“会。”
秦长风向江家服软的那一刻,左家和他的亲信就走上了死路。
只要有人向天子告发,左相一直利用千金坊、长春馆、聚贤楼刺探皇室、世家秘辛,左相必死。
一旦左相、御史中丞、典客、奉常被处决,南唐的朝廷就只剩下两江和他们的死忠,临漳夺位,指日可待。
“姑娘,这些难道都是三殿下做得?”
“恩。”
“可是为什么呢?三殿下不是答应了姑娘,在回去西汉前,要替姑娘杀光江家,报杀父之仇吗?”
“因为他回不去。”
江家、左家,先后为秦长风求得天子书信西汉帝,差人到金陵接他,如果西汉来接人,秦长风不必做这些。
恰恰因为西汉不来接人,江相宜才会夜宴秦长风,他一定告诉秦长风,只要临漳即位,便会以天子之名,强送他回去。
秦长风无路可走,只能答应。
若是这般,他还会娶她吗?若他不会娶她,又为何要送她一百万两作聘礼?江家又为何要帮她备嫁?
答案呼之欲出。
这答案就像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浇得她如堕冰窖,叫她的身、骨、心、魂,于顷刻间抖到极点。
林缨大骇:“姑娘,您怎么了?”
“冷。”
“冷?”
六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怎可能令人觉得冷?
林缨伸手,探上溶月额头,指尖触及肌膏的刹那,她觉得自己摸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
“姑娘,奴婢给您添条褥子。”
“恩。”
转眼,林缨往溶月身上加了两条褥子,但她的身子不见转暖,反而越凉,她急得又是烧炉子,又是煮热水。
然而,即便卧房热得像是一个熔炉,溶月还是暖不起来,林缨崩溃大喊:“来人,快来人——”
溶月病了。
她昏昏沉沉地横在榻上,一直醒不过来,她知道许多人来看过她,但她的神魂沉在一口井里,出不来。
她在梦里昂着头,恒久地看着漆黑而高远的井口,心里明白,如果那个人再不来救她,她会死。
他,始终没来。
这一日,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讨人厌的声音:“溶月还没醒吗?月盈宝肆送来了婚服,她得试试。”
婚服?
是谁要成婚?
“三夫人,姑娘昏着,试不了婚服。”
“那不行,马上就八月初八了,这婚服一定得试。”李筠年拂袖,“林缨,我是奉命行事,你别不识趣。”
林缨听了这话,不仅不让,反而怒问:“奉谁的命?秦三殿下吗?冰姑姑,你是三殿下心腹,你说,这婚服是不是非试不可?!”
对了,是她要成婚。
她要嫁给秦长风了。
冰娘瞥着卧榻,对李筠年说:“三夫人,您把婚服放着吧,等姑娘醒了,奴婢一定让她试婚服。”
“你就不怕主子怪罪?”
“若三殿下怪罪,奴婢愿一力承担。”
“好大的口气,可惜,你承担不起!来啊,把这些不听话的奴婢拖下去,伺候月姑娘,试婚服!”
“是——”
眼看奴婢们要冲向卧榻,止水、林缨双双挡到榻前:“除非奴婢死了,否则,谁也不许碰姑娘。”
李夫人眼神一横:“那就杀了。”
“是——”
卧房登时乱起,叮叮咚咚的嘈杂声,像是一把盘古巨斧,劈开了她的深梦,劈碎了覆在她神魂上的黑石。
深井消散,溶月醒了。
“住手——”
房中骤静。
她坐起身:“我还没死,三舅母就急着处置我的奴婢,舅母不怕被我记上一笔,来日秋后算账吗?”
李夫人被问得后背一震,眼底露出些许惧意,但这惧意只存了片刻,便化作一声如释重负的轻笑:
“呵……月儿醒了呀,醒了好,醒了家里人就放心了。
月盈宝肆的婚服,我放这儿,你尽快试过,若有不合身,差人送过来,我再送去月盈宝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