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山显然没有料到,一夜之间,我们会闹成现在的样子。他有些后悔地拉住我的手,眉头紧锁,语气里透着几分哀求,“君儿,你冷静些,我先前的话只是不想你们因此伤了和睦。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婢女,那些皮外伤,休养几日就会好的。我会补偿她们,必不叫她们白挨了打。”
我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打断道:“和睦?若有一日她杀了我,你是不是也要说她不知轻重,我命薄该死?”
“莫要说这样的气话。”盛青山无奈地望着我,神态间尽是疲惫,“她只是接受不了我与你的亲近,一时恼怒,她与常人有些不同……需要些时间。”
我神情黯淡。原来他知道她不同,也知道她接受不了。他又怎会不知道她这样对连枝和灵卉的用意?他知道,他都知道,却还是要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袒护她。
若他执意如此,我已然无话可说。
突兀的沉默笼罩着彼此。我绝望地看着眼前人,一语不发。
盛青山冷静下来,打破沉默道:“我知道你此番难以消气,凤秋打了你的贴身婢女,所有对她们动过手的奴才昨夜都已杖毙。他们以下犯上死不足惜。凤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失了分寸,孙嬷嬷身为她身边的管事嬷嬷,也已代她受罚。这府中的尊卑高低,耐心教一教,她总会明白。文君,我从未想要动摇你在这府里的地位,我只希望你能宽宏一些,容下她而已。”
我垂下眼帘,心中已是一片荒凉。
身为贵门嫡女,我怎会不知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在外人眼里我的大获全胜。我只是伤了两名贴身婢女,盛青山杖毙了她院子里的几名下人,就连贴身的嬷嬷也未能幸免。已然给足了我体面。上至帝王,下至贵族,后宫内宅勾心斗角何其常见,有几个罚过正主的。上位者,无有对错。各自损兵折将斟酌颜面,也就罢了。我若再闹,便是不识大体了。
可府里人知道,我与他心知肚明,真正犯错的人,并未受到惩罚。多么可笑的说法,他如此强硬的袒护下,说希望我容下她。真真是多此一举。
“盛青山,”我望着脚边差一点便能够着的阳光,平静道:“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地爱凤秋吧。去爱她。只爱她就好了。”
“你说什么?”盛青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步来到我面前,捏疼了我的胳膊,两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要我再说一遍吗?”我眼中毫无波澜,已然置身事外。
“你为何一定要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样说的时候难道心不会痛吗?”盛青山激动地将我的掌心摁在他的胸口上,“难道痛的只有我?我到底还要怎样做?”
掌心传来结实有力的心跳。
我微微勾起嘴角,觉得这样敷衍也挺费力气,用无辜到无力的语气反问道:“难道每一次,都要让我婢女的去挨打?每一次都让府里搭上人命?直到她来杀了我吗?”
盛青山对这样的话似乎格外敏感,几近崩溃恼怒,“你到底怎么了?成日喊打喊杀?不过是宅院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何至于此?这寿城中三妻四妾的大有人在,有谁家是像你口中这般?她只是来自苗疆,只是在战场上待过几年,她连刀都提不起,哪里就有那个本事害你?这府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能看着她来害你?”
即便他知道她无法接受,也不肯信她会害我。害得了我。
天知道他要我容她,实际上是她无法容我。
……
“倘若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苗女呢?”我注视着他,语气淡然却饱含深意。
吕伯渊说盛青山对蓝凤秋的来历尚蒙在鼓里,可我不信他真的一无所知。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不知见过多少阴谋诡计,蓝凤秋藏得再好日复一日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他若真的对她一无所知,怎会安心将她留在军营还带回来?
盛青山谨慎地打量我,“你这是何意?”
我察觉他的神色,假意说道:“据我所知,苗国亦有三妻四妾之俗,民风较我茂国还要开放纵欲。一个普通的苗女,岂能生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即便是皇室,也没有哪个公主敢说这样的狂妄之语。”
盛青山眼中划过一丝警惕,“她来自山中,因战乱而出世,并未受过世俗的浸染。所以与常人想法不同。”
他的表情已然说明一切。就算他不全了解,也绝不是一无所知。他却坚称她只是一时激怒,伤害不了我。真不知是他故意还是狂妄。
“既然如此,大将军更该呵护她的这份纯真。”我态度疏离,“莫要再给彼此徒增烦恼了。”我知道他不会对我说真话。点到为止。
垂眸却禁不住继续思忖,他若知道蓝凤秋的身份,难道不怕给镇威军、给盛家带来灭顶之灾?吕伯渊说蓝凤秋有不为人知的能力。除了蛊,她还会什么。回忆梦中她的确有些奇思妙想,在府中做过几样稀奇的物件。难道是指这个。这能让盛青山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将她带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