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沧水自上而下,顺峡而下,流速极其惊人,江朔和李珠儿所在的冰块已经甩脱了其他浮冰,仿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行。
水面宽逾百步,冰舟为激流推动,根本靠不了岸,只见前方左手边出现了无数白色营帐,那是吐蕃人的营地,紧接着河湾一拐,右手边出现了一座小石城,想必是南诏人驻守的聿贲城了。在山上看还相距甚远,在兰沧水中漂流居然片刻便到。
攻守双方怕是还不知道双方的首脑已经结为兄弟,仍紧握武器紧张地对峙。城上城下的军士都注意到了雪山上发生的大雪崩,也看到兰沧水中飘过的两人,一时间忘了身处战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然而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冰舟已载着二人飞也似的掠过聿贲城。
之后兰沧水在一条几乎竖直的长峡中行进,没有了此前的蜿蜒曲折,以致江朔也无从借力,无法靠岸,他想用七星宝剑当桨划水改变冰舟的方向,然而宝剑狭长,在水中拨动,难以在激流中改变行进方向,江朔试了几次无果也只好作罢。
好在江中并无礁石、险滩,顺水放舟倒也一时没什么危险,但很快江朔发现了重大的危机——冰舟在水中的溶解速度正在加速,按这个速度,不消一时三刻巨冰便会化为乌有,二人无所承载,落入湍急的兰沧水中,江朔还有脱困的可能,李珠儿如此虚弱如何能活性命?
李珠儿似也注意到了冰舟正在溶解,她将手掌按在冰面上,对江朔道:“溯之,快用寒炁凝住冰块。”
原本冰舟表面已如冒汗一般析出水来,但在李珠儿双掌之下的冰面上的水滴迅速收敛,重新凝成坚冰,江朔体内阴炁源自龙珠,而李珠儿的内力应该是自己练就的,短短几年不见李珠儿居然练就了如此阴寒的内力,江朔心中暗暗吃惊。
李珠儿的内力虽是至寒,但终究不够深厚,只能凝结一小块冰面,江朔忙以手按冰面,对李珠儿道:“珠儿姊姊,你且撒手,小心伤了身子。”
他自己掌力一吐将凛炁送出,他运炁之法与李珠儿大相径庭,李珠儿的运功凝冰,是将内力逼出,虽能凝水成冰,却虚耗自身,终不能持久。
江朔所练玉诀遗篇的功夫,却是道家正宗功夫,经张果先生提点,江朔更明白了万物皆有炁的道理,他将内力导入冰中,助其凝结不化,再将炁导回自己体内。
如此一来,炁流转不止,只不过发出的是凛冽的寒气,回到体内的却变得温热了。因此江朔运功之际,整块冰舟都笼罩在凛冽寒气之中,他自己却越来越热,头上竟如笼屉般冒起烟来。
白猿何其精怪,立刻爬上江朔肩头,顿觉温暖惬意,再不怕冰面寒冷了。江朔亦出掌抵住李珠儿的后背,将暖气导入李珠儿体内,道:“珠儿姊姊,你这功夫是哪里学来的?对身体实在是有害而无利。”
江朔自己体内的阴寒之炁其实远胜于李珠儿,但他天缘凑巧同时获得了至阳之炁,又学了玉诀神功,才能将二炁化为己用,茅山掌教李含光曾告诉江朔,这两项条件只要缺了一项,定然不可能活得性命。
因此见李珠儿练此阴寒的功夫,江朔不禁十分忧虑。李珠儿方才发功之际,似乎又为寒气反噬,正冷得颤抖、牙齿打磕,江朔温暖的内力一经注入,她不禁长长吁出一口气,闭目团坐,似乎颇感舒适。
但很快李珠儿就挣开江朔的手掌,坐在冰面上自顾运起功来,江朔见她眉宇间又凝起了白霜,知她又在练那套邪门功法,他想要再出言阻止,但李珠儿一副闭目闭口闭心的模样,江朔知道说也无用,李珠儿身负对契丹族人的使命,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十分爱惜,话到嘴边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冰舟在江朔内力的加持下,不再溶解,兰沧水的推送下穿过关山万重,江朔和李珠儿各自运功,互相也不说话,时光飞逝,冰舟从日出行到日落,不知行出了百里千里,江面越来越开阔。
两岸高山渐渐低矮平缓起来,山上的林木也不再是单一的针叶林,很多树江朔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知起名,甚至出现了一些平坦的河谷,其上整整齐齐地种着的似乎是庄稼,不过时值黄昏,看不真切,也不见农人。
李珠儿似乎终于压住了自己体内的阴寒内力,冰玉般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些血色,夕阳下更见俏丽,她睁开眼缓缓道:“我们似乎顺着兰沧水深入南诏腹地了。”
江朔笑道:“我们这样会不会一路冲到大海里去了?”
李珠儿摇头道:“我从未到过这南方烟瘴之地,不过听皮逻阁说兰沧水到了下游,会如扫帚般散成无数支流,隐入丛林之中,南诏国越往南林木越是茂盛,以致人兽不能通行,只怕我们还没到海边,就先陷入丛林,死于瘴气之中了。”
江朔不信,仍然轻松笑道:“若真是如此倒好了,我们被困在江面上不得脱身,只要能登上陆地,总有办法回到北方去的。”
正说话间,冰舟忽然猛地一震,白猿从江朔肩头跌落,险些掉下江去,幸好江朔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一条腿又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