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桅杆微微向前倾斜,又是所有船帆中最短的,因此江朔携着陈先登不费劲地攀上桅杆,还是由陈先登解开帆索,这道斜斜挂着的楔形船帆,是用于调整海鳅船航行方向的,陈先登的解法也与此前不同,他拉动轱辘小心翼翼放下绳索,同时高声解释道:「此帆小而灵活,若不慎兜上风,大船就要打转咯。」
船帆落下之际,海鳅船好像撞到了海底礁石,忽然剧烈地一仰头,陈先登手上一个抓握不牢松开了绳索,轱辘上的绳索飞快地从轱辘里滑出,船帆同纸鸢一般完全舒展开来,飞向半空。
牵着船帆的帆索有数丈长,船帆又有数丈长,想要去抓另一头的绳结是绝无可能的,陈先登急道:「啊呀……若失此帆,将来大船可就不能转向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朔一手攀着桅杆,一手携着陈先登,更无多余的手去抓帆索,只能先退回甲板,再想通过固定在桅杆上的绳索将船帆收回来,然而船帆吃足了风,在飓风的乱流中疯狂地打旋,以江朔内力之深,一拉之下竟然无法拖动。
江朔将脚蹬在桅杆上,双臂同时发力,竟将绳索拉回来一些,但他双臂交替拉回了五六尺绳索之后,便感觉十分吃力了,到七八尺时,想要再往回收帆之际,只稍微松了一下手,绳索立刻从他手
中滑脱,绷得紧紧的,除了狂风强劲之外,大雨浸透的绳索异常湿滑也是原因之一。
江朔此时的内力天下几无对手,但与风神、雨神的交锋中却败下阵来。
他又试了几次,能收回的绳索最多不足一丈,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觉得绳索上的狂风回夺之力似乎轻了一些,他转头看时,却是陈先登用自己的独臂拉住了他身后的绳索,而在陈先登身后,独孤湘和海鳅船上的众人排列整齐,不分海盗还是官兵,甚或是东瀛人,足有上百人了,众人能抓到绳子的就抓绳子,抓不到就死死抱住前面一人的腰,一齐向后拖拽绳索。
陈先登虽只一臂,却也铆足了权利,他五官变形,咬牙切齿的地喊道:「溯之,我来喊号子,大家一起拉,船被这帆带偏了,再不收回来,就要落入飓风之眼了!」
江朔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果然海鳅船被这张船帆带着,船头向左倾斜,在狂暴的海面上切出一道斜斜的螺旋,向飓风中心驶去,越往里风浪越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江朔不禁想起当年在汉水之上,遇到黑龙袭击时,也是陈先登临危不乱,指挥船上水兵沉着应对,此人虽然人品不济,却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能升任五品郎将,却也有过人之处。于是点头道:「全听将军吩咐!」
陈先登口中高喊号子,海盗、官兵、东瀛人一起跟着呼喊,同时使劲,
江朔也随着同样的节奏拉扯绳索,船帆居然真的一点点地被收了回来,如此不消片刻,数丈长的绳索被全数收回,江朔的手已经触到了船帆。
甲板上的人都一齐欢呼起来,士气更盛,正准备一鼓作气将船帆收回,海鳅船的船底似乎又磕到了什么东西,再次剧震一下,船上人全无防备,扑跌摔倒了一大片,江朔手上外夺之力急增,拉扯不住,风帆再度飞了出去。
船帆被收回数丈,如弓上弦,此刻突然松脱,便如羽箭离弦一般,风帆去得又快又急,「嘣」的一声巨响,竟然挣断了绳索,瞬息间就飞到半空中去了。
船上另一半先前没跌倒的人这次再也站立不稳,全都摔倒在甲板之上,只不过此前那些人扑跌,他们却因为手上绳索忽然没了系留之帆而仰面跌倒。
陈先登趴在甲板上望着左舷喊道:「糟糕!糟糕!看样子要坠入飓风之眼了!」
海鳅船从未如此剧烈地震动,独孤湘喊
道:「什么是飓风之眼?海面又不是山谷,怎会坠落?」
陈先登大喊道:「我不知道!」
独孤湘一把揪住他的袢甲绦,喝道:「不知道,你鬼哭神嚎,搞得这么恐怖做什么?」
陈先登凑近她道:「飓风是旋转之风,据说飓风是龙王爷从海中吸水,因此前面才会有这么多海鱼被吸上天空再落到我们船上。吸了这么多水,飓风中央的海自然是空的,就成了一个
大漏斗,我们坠下海底,那还回得来吗?」
独孤湘听了一哆嗦,转头问江朔道:「朔哥,陈郎将说的是真的么?」
江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飓风中间风浪应该更猛恶吧?」
独孤湘道:「咦,雨怎么变小了?」
江朔也惊觉何止是雨变小了,天也开了,再是黑沉沉的一片了,海浪似乎也平静了不少,疑惑道:「难道风暴过去了?」
但向右舷看,乌云依然浓密,海上巨浪仍是遮天蔽日,飓风哪有稍减之意?但他们此刻的感觉确实是风浪小了不少。
独孤湘喜道:「难道是我们不知不觉穿越了飓风?」
陈先登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飓风是旋风,我们被拖入风眼,怎么可能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