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新月,正和冬雪蹲在路边红薯摊后面。
大大的红薯炉子,挡住了两个女孩的身影。
两人背对着人潮,两个小脑袋靠在一起,一人一个烤红薯捧着。
互相碰了下红薯,赶紧倒手,呼呼吹气。
新月啊呜一大口,烫得咝咝吸气。
“你慢点吃,我不抢你的。”
新月大口吹凉了,啃得脸上糊上黑色,像个大花猫。
“大口吃红薯才有灵魂,真香呐!”
冬雪轻轻替她擦掉脸上污渍。
“猪也是这么想的。”
冬雪把红薯轻轻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口气,再轻轻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尝着。
“你不懂我!冬雪姐,你吃东西怎么这么斯文?”
“习惯了。”冬雪这次的语气格外冷淡。
但她这人一向是个冷冰冰的性子,新月并未注意到这次有什么不同。
新月歪头想了一下,性子格外清冷的冬雪姐,大口吃肉大口干饭的场景。
画面实在太美,无法继续下去。
她理应是超脱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
她也是冷漠的,对一切都漠然不感兴趣。
还是现在细嚼慢咽的冬雪姐,比较符合常理。
不对啊!烤红薯有啥好嚼的?她一口也能面无表情地嚼半天!
新月无法理解,歪头看她,见她每一口红薯都嚼好多下,才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新月看得着急,连脚趾头都替她抓紧了。
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口水,啊呜一大口咬掉一大块,香香地吃着。
新月心里想着,这样吃才过瘾嘛,多香啊!
大口干饭的乐趣,冬雪姐是体会不到了。
冬雪则细细地品尝着手中的红薯,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家中不受父母待见。
她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读大学,一个在家啃父母。
她从小在父母的打骂声中长大,母亲骂她是赔钱货,迟早是别人家的。
本该上学的年龄,父母偏偏把她留在家里,天天家里家外干农活。
村干部实在看不下去了,上门给两人做工作。
不让孩子上学,是违法的。两人这才让她上了学。
那一年,她都快9岁了,成了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
她很高兴,第一次体会到了从未体会到的轻松和愉快。
尽管她成绩很好,但读完初中,父母还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扔出社会,让她打工挣钱供她大哥上学。
她失望地望着父母狰狞的脸,和大哥漠不关心充耳不闻的神色,她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离开家乡。
因为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从小,她吃的,都是哥哥们不喜欢吃的,或他们吃剩的。
就这,她也吃不饱。因此,她格外地珍惜每一粒进入口中的粮食,细细品味它们的每一点味道。
打小,她穿的,都是哥哥们穿过的旧衣服。
母亲说,小孩子的衣服不分男女。
因此,她一直捡一直捡哥哥们不要的衣服,不捡能怎么办?裸着吗?
同学们都笑话她,像个土包子,不和她玩。
她的头发是母亲随手剪的,像马啃过,长短不一。
同学们叫她假小子,围着她奚落,她能怎么办?
过年全家除了她,都有新衣服。母亲说全家的衣服以后都是她的,她不愁没衣服穿,因此不用买。
她望着鲜艳整齐的一家人,抿了抿嘴唇,拼命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不说话,转身离开。
熬啊……熬啊……终于,她熬到成年了。
当她背起小小的行囊离开家乡,她长舒了一口气,她义无反顾。
她知道,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从小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困难的时候,没有人会帮自己。
所有的难关,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渡过的。
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真正爱自己。
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还能指望别人爱你吗?
因此,她不容易相信别人,外表也越来越冷漠。
当初的压迫有多深,如今的反抗就有多激烈。
她在给父母打了几次钱之后,面对母亲的狮子大开口,让她把工资卡寄回家。
因为她听说了,冬雪厂里包吃包住。
冬雪哭着告诉母亲,宿舍晚上的喧嚣情况,并告诉母亲自己的现状。
不出意外,母亲又把她一顿咒骂。
冬雪在母亲一如既往的索取和咒骂声中了,果断地拉黑了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