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回的国,到家也没有几天。”钟灵红唇扬起,回以笑容。
钟父这才晓得二人是同学,而且李建昆这个同学他知道,当年与女儿一届的省状元,后面又和女儿一起在首都念书。
他重新打量李建昆一番,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孩子她妈,倒茶,倒茶。”
钟母了解情况后,同样笑眯眼,女儿刚回来就登门,用农村话说可有些猴急。她想:小灵也老大不小了,对方当年比她考得还好,现在不可能混差,又是本地人,人也长得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对于钟家父母的热情,李建昆倒是有些遭不住,他喝了几口茶后,指指门外,邀钟灵出去走走。
两人没有往人多的地方钻,绕过屋后朝栽种着油菜的田野,边荡着步,边搭话。
“不好意思哈。”
“什么?”
“我应该早来看看。”
“你每年春节回家也待不了几天吧,再说你现在不是来了?”钟灵俏皮眨眨眼,心里总归有些喜悦。
长期漂泊在异国他乡的人,最担心的是被人遗忘。有人惦记的感觉,顶好。
“你现在?”
“我是公派留学,既然回国理应接受分配,给安排在东北工作,一个物资管理局,主要干的是和东欧的贸易。”
钟灵说完这话后,像是对李建昆说,又像自言自语地笑着补充一句:“我也是个干部了。”
李建昆竖起大拇指。总算明白了进村后发现的几个不合理之处的缘由。
她凭借着一己之力,改变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像她这种海归人才,在这年头可以用鳞毛凤角来形容,进入任何机关单位都是香饽饽,正科或副处起步那是等闲。
三大畈谁还敢看不起她和她的家庭?
“你呢?听说你没接受分配,自己在闯事业。”
李建昆打趣道:“你还有什么耳目吗?”
“那是,”钟灵噘噘嘴说,“北语离北大才几步路?你在北大可是个名人,打听你的消息不难。”
她知道的事情,兴许比李建昆想象的还多。
一个人身在异国他乡,总会很迫切地和故乡来往书信,她的那些同学,现在多半散布在首都的各大机关中,干的还都是联络或外交方面的工作,一言以蔽之,信息很灵通。
“我不太喜欢机关单位按部就班的工作,瞎忙些做买卖的事。”
这些钟灵都知道,她还知道绝不是“瞎忙”,他的生意应该做得不小,一年的赚头可能要抵她这种百来块基本工资的人,忙活上十年。
用国外的说法,他现在是个富豪了。
钟灵红唇翕合,欲言又止,她对此不太关心,她甚至并不在乎钱,真想发财,她有太多渠道了。
“你想问徐庆有的事?”李建昆留意到她的表情。
钟灵点点头,柳眉蹙起:“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因为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落在你耳中都成了对他的诋毁,换个人也一样。”
李建昆在长势喜人的油菜田的岸埂上停下脚步,眺望着这副冬日下难得的绿油油景象:“不如我把你走后,我俩之间发生的事做个汇报吧,是与非你自己分辨。”
钟灵双手插在呢子大衣的斜兜中,与他并排而站,说了声“好”。
李建昆旋即娓娓道来,以一个叙述者的口吻,不添加任何个人的情感色彩,讲起那些他不太愿意回首的过往。
良久,钟灵叹息一声道:“他的攀比心确实太强了。当年高考全校都以为他会是第一名,结果是你,那时这颗种子就埋下。”
李建昆耸了耸肩,不发表意见。
“几年?”
“七年。”
“哎,出来已经三十了。”
“要不了的,家庭背景摆在那儿,再以她母亲那种性格,肯定会不择手段捞他出来。”李建昆说到这里顿了顿,侧头问,“想去见他是吧?”
钟灵微微颔首,自嘲道:“你从没有喜欢过我,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滋味,是他给予的。还有……那年出国时,给我送行的男生只有他一个。无论他有多坏,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吗?”
李建昆张了张嘴,对于这两件事很想解释下:
实际上是喜欢过的,不过是上辈子。但这话没法说。
送行的那次他是真不知情,不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不是理由,如果你真的关心一个人的话。
“应该。”他说,“不知道他在里面有没有变化,坦率讲我不是特别看好,你可以提提我,看他什么态度,如果还会红眼的话,劝劝他:不要惹我!”
钟灵乌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然:“即使我劝好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