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临将匕首收好后,一面往回走,一面在思考那两名金吾卫生前的交谈。
其中一个口口声声,断定郑晚瑶还活着。
这不是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的祝愿,而是肯定句。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郑晚瑶用了某种方式和外界取得了联系。
毕竟,她可没失忆。
这里深山密林,与世隔绝,唯一能够和外头流通的,也只有那条宽阔河流。
于是他便往河流下游的方向走去。
沈霁临来到河边,再次清洗了一下双手和脸颊,又借着水面打量自身。
确认衣裳上没有半点可疑的血迹后,这才稍稍停下。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沈霁临皱眉打量河面。
但是谨慎起见,他便决定多停留些。
等待过程中,他顺便抓了只野兔,揪着兔耳朵静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见河面飘来星星点点的翠绿色。
定睛一看,果然是有许多片特殊的树叶。
沈霁临眯起眼睛,干脆利落用树枝将绿叶全都划到岸边,只见阔大平整的叶面上,用红色的颜料,画着莲花纹样和其他几个特殊符号。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亲眼看见时,他心头还是不由自主泛起阵阵不甘。
哪怕失忆后的他对郑晚瑶言听计从,甚至可以说是小心讨好,可她依旧没给他好脸色,每一日都想着如何逃离这里。
他所珍视的片刻宁和氛围,于她而言,仿佛是避之不及的炼狱。
十几片树叶,被沈霁临一点点碾碎,故技重施掩于杂草之下。
做完这些,沈霁临忽然感到一股倦怠。
比他设计引来野狼和追捕野兔加起来,都还要麻木。
掩饰得了一时,掩饰不了一世。
郑晚瑶不是第一次和外头传消息,郑国的人迟早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他好像怎么做都无法更改。
除了失忆。
失忆后的他,确实得到了几分安宁。
饶是如此,沈霁临也像让那一天来得晚些,再晚些。
眼下的每一刻,他都无比贪恋。
这次回山洞,沈霁临收获颇丰,他在泥地不仅采到了去腐生肌的金兰草,还发现了一株幽元花。
幽元花素喜阴暗潮湿之地,但繁殖能力极弱,不可轻易迁栽。沈霁临没想到,在这个冷僻的地方居然会有幽元花。
幽元花的花叶根茎都有使人昏迷的效用。
所以怎么不算天助?
他满载而归,回到山洞。
“阿姐,我回来了。”
然而无人回应。
他抬头,猜到郑晚瑶还在外头采果子,唯有一件她时的外衫挂在木架上烤干。
沈霁临过去将熄灭的篝火重新钻燃。
明亮的颜色,映出外衫上沾染过的斑驳血迹。
这是一件简单但不失精致的骑装外衫,即使因作战变得有些破烂,依然不难看出衣襟袖口处攒银线的滚边工艺。
他下意识伸手轻抚其上。
衣裳用料极好,触手是温软柔和的丝绵质感。
而胸口处的破损,正是他一剑捅去所致。
彼时他和郑晚瑶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劲,朝对方下死手。
沈霁临怔怔出神,不觉低喃道:“其实,你也有那么一点在乎我,是吗?”
他嗓音低沉而又沙哑。
“不然,为什么她非要自己冒雨出去找吃食,不让我去?”
狭小的一方天地,回应他的只有岩壁上水珠滑落的“滴答”声响。
这般说着,似乎连自己都信了。
沈霁临甚至将在河流中发现的秘密下意识抛之脑后,不愿意去深思。
目光深深,他眼前仿佛再度出现郑晚瑶,在花丛中朝他低眉莞尔的画面,姹紫嫣红,都不及这一笑来得生动明媚。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
大战失败,家国俱灭,人人都恨不得他死。
沈霁临知道,恢复记忆的他无法留住郑晚瑶。
那么,若是没有恢复记忆呢?
甚至他也不是什么沈霁临,只是郑晚瑶口中所说的“阿临”,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喊她“阿姐”了?
比起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君主,此时此刻,他更愿意做只消打鱼捉兔,能够常常陪伴郑晚瑶身侧的寻常少年。
“我不是沈霁临。”他面色苍白笑了起来,甚至反复在心底这般告诫自己,不由低低唤出了声:“我只有她这么一个阿姐……”
说得久了,仿佛自己也信了七分。
连将兔子剥皮去骨的时候,他都笑得天真无邪。
郑晚瑶带着满怀的果子回来,还没踏进洞口,就闻见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