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的双手本已受伤,因为张弓用力,血流更多。
十指连心,岂会不痛?
只不过她受过千百倍于此的痛楚,炙火生烤,利剑剜心,与它相比,手上这点皮外伤实在不算什么。
韩元驰取下她手中的弓箭,轻声问道:“痛不痛?”
“你试试?”谢凝声音虚颤,额上的汗珠滚落,脸色煞白。
“你的药箱呢?”
“今日是来善堂,没有带药箱。”
“你一个大夫,怎么能不带药箱呢?”
韩元驰看了看四周,这荒郊野外,上哪儿找大夫?
再看谢凝的双手,鲜血淋漓,皮肉模糊。
“帮我把链子打开。”谢凝努努嘴,示意脖颈中的项链。
韩元驰记得,金锁中有她的丹药,上次她喝醉酒便吃了一粒马上解药,想这丹药是十分厉害的。
他急忙取出项链,手脚有些笨拙地打开金锁,里面有一红一黑两枚丹药,“红丸还是黑丸?”
“红的。”
韩元驰取出红丸,放到谢凝口中。
那股熟悉的香味又传入鼻端,韩元驰急于找水,转身离去的时候,香味又疏忽不见。
卫融早已料理了最后一个贼人,他忙跑过来,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
“王爷,这是上次松萝给我的,说是谢公子配制的金创药,止血很灵验。”
“不早说。”韩元驰接过后,匆匆折回,给谢凝双手涂满伤药,又拿出帕子包扎,只不过,包得比次还丑。
卫融带着私兵四处查看,是否有遗漏的贼人,那些昏迷的仆从闻了解药后,逐渐醒来。
四安看着满院子的尸体,不知发生了何事,迷蒙着双眼不知该害怕还是该哭喊,当他看到谢凝时,连滚带爬跑过来。
“公子,你的手……”四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淡青色的帕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即便疾傻,他也知道公子受伤了,“你的手……”
“无事,已经上过药了。”谢凝伸手拍了拍四安,额头的汗珠却如黄豆般落下,后背的衣服尽数汗湿。
这时,细柳营的旧部已有人赶到,这些孩童有不少就是他们寄养在此。
虎子眼尖,看到戴着幞头的男人,马上跑过去,“李伯伯。”
来人李甲,曾是细柳营的副都头,虎子是昔日战友的遗孤,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了他。
李甲永远忘不了虎子爹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就是不肯闭眼,直到他答应会照顾虎子的下半生,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细柳营解散后,李甲在镖局寻了份差事,走南闯北,刀尖舔血的日子,带着孩子多有不便,就把虎子寄养在济善堂。
是以,今天一听到城北的鸣镝,他便飞奔而来。
还好,虎子无事,不然,让他如何向九泉下的兄弟交代。
“虎子,让伯伯看看。”李甲让虎子转个圈,前后左右查看一番,看孩子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他抓起虎子的手臂,“走,随我去见王爷。”
虎子疼的叫出声来,赶紧把手缩回。
李甲不解,虎了把袖子掀开,却见细小的胳臂上满是鞭伤和淤青。
“莫大娘说,谁敢把卖人的事往外说,就把他活活打死。”他搂起裤腿,厚厚的棉裤同样伤痕累累,“同屋的小五、小六已经被卖了,莫大娘说下一个就是我。”
李甲扒开虎子的衣服,只见瘦小的身体处处鞭伤,“贼婆娘,她拿着弟兄们的血汗钱,就这样替咱们养孩子。”
不止虎子,凡在济善堂的孩童,不论男女,稍不顺从,便招来毒打,但只打在隐蔽处,凡是头脸能被人看到的地方,都是白净的。
莫大娘胆大心细,每次卖孩子的数量不超过十五人,不易被人发觉。
送这些孩子来的大多是军营退役的士兵,男人心粗,三四百人,少了十几个根本看不出来,何况,还有新的孩童不时送过来。
总数量大差不差,反正没有官府前来稽察,也没有正规的管事。
夫妻俩做这个行当少说也有五年了,直至今日,若不是谢凝心细,不知有多少孩童要无辜惨死在两人手上。
“将士为大韩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它就这样对待战士的遗孤?”李甲喊道。
众人看着遍体鳞伤的孩童,心里愤懑,图的是什么?
不仅仅为了那个军饷,而是为了让后方的妻儿老母能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争的苦楚。
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可是,看看这些孩子,瘦小羸弱的身体,新伤叠着旧伤,受尽了人间的苦楚,他们还是红了眼眶。
“咱们在战场拼死奋战,孩子们却落得如此下场,图个什么!”有人愤愤说道。
“自先太子死后,朝廷再没有人管理济善堂,这是让咱们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