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顺德帝第一时间命令戚纶封锁了泰山的消息,但关于泰山封禅时天狗食日、神鸟引来乌鸦的消息还是不径而走。
很快,文人骚客、贩夫走卒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件事,连目不识丁的老农都知道这是不祥之兆。
戚纶命皇城司在全国加派人手,凡有人敢议论封禅之事的,格杀勿论。
但还是禁不住消息传到了内庭。
“不止是封禅的事,现在有流言说,父皇的皇位得来不正。”韩元驰普通农夫打扮,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说东宫那把火不是天灾,是人祸。说先太子是被人杀的,父皇是夺了先太子的皇位,这才惹得上天震怒。”
谢凝正在处理伤口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她的手向来很稳,从来不会在处理伤口时晃动。
但也只是一瞬,旋即又继续在缙云的断臂处涂抹伤药。
“都是些无稽之谈,听听也就罢了。”她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奇怪,泰山封禅的事怎么会扯上先太子,又怎么会扯出东宫失火的事?”韩元驰悠悠说道,这些陈年旧事与封禅时的异象联想到一起,难免不让人生疑。
他看向谢凝,“难道你不觉得奇怪?玄鸟的叫声为何会引来乌鸦,又为何会跟着乌鸦飞去?还有,为什么会有会有‘天狗食日’?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韩元驰盯着同样穿着短打的谢凝,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可惜,谢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涂抹完伤药,净手,将药瓶整齐码回药箱。
“我只是个送香的,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是你?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谢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满是震惊,“我当时站在半山腰,离祭坛有十里远,我能做什么?况且我只是个平民,就算再厉害,还能做老天爷的主不成?”
“那天下山时,我从你身旁经过时,闻到了一股异香,就是那夜咱们去遛鸟时,在乌鸦窝闻到的味道。你还说,那是动物的催情香。”
谢凝莞尔,“我在香药局做事,自己又是大夫,身上沾着香粉味不是很正常吗?每日接触那么多香,掺杂到一起,连我自己都辨不出什么味道,倒给你闻出来了。”
“你闻闻,今日是什么味道?”谢凝抬起衣袖,凑到韩元驰鼻下。
为了方便来看缙云,她特意换了农夫的短打,这衣服是从农户手里买的,原本并没有什么味道,但穿在她的身上,莫名多了些花香,还有果香,再加些药香。
她急于自证清白,却忘记了自己为救缙云,割腕放血。虽然已经结痂,但伤口仍然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韩元驰猛然抓住她纤细的手臂,“谁伤的你?”
谢凝急忙将衣袖放下,遮住伤口,“没人伤我。那夜缙琴师失血过多,我只能割腕……”
“割腕救他?”韩元驰指着躺在床上的缙云,“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
缙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廷琴师,若真论起来,谢凝见他绝对不超过三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个话都没有说过的陌生人,竟能让她重伤自己。
“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韩元驰问道。
这时,躺在床上的缙云嘴唇突然动了动,眉头紧蹙,额头慢慢渗出汗珠儿,像是做了噩梦。
谢凝忙湿了帕子,帮他拭汗,却见断了的残臂不自觉哆嗦。
缙云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谢凝用尽了名贵的药材,他的脉搏渐趋平稳,体能渐渐恢复,可是,人却始终不醒。
也许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
“缙琴师。”谢凝轻声说道:“熙宁郡主让我转告你,《鹿鸣》的下半首她还没有学会,让琴师醒来后把乐谱写出来,托我捎给她。”
缙云周身冒出的汗更多,湿了头发和里衣。
“缙云,熙宁郡主说,你若不醒来,她绝不独活。”谢凝俯在缙云耳边说道,“缙琴师,你知道吗?鸳鸯注定是要成双成对的,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久。”
韩元驰听得心中一惊,原来熙宁郡主和缙云之间……竟然是真的!
缙云的手臂终于停止了颤抖,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这陌生的一切。
他的眼神了无生气,但还带有最后一丝希望,他慢慢把手臂抬起,看到那被齐齐斩断的双手,那日的痛苦再次袭来,他想用双手抱住自己,却发现只能交叠着双臂。
他的眼泪无声流下来。
“我是一名琴师,可是,我却没有了双手!”
没有双手的琴师,还能叫琴师吗?
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跪坐在床上,朝谢凝囁叩了个头,“多谢好心人救我,缙某再求公子一件事,求公子再赐一药,让缙某就这么去了吧!”
丹阳缙家是古琴世家,不论男女,皆会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