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便认出这是绿茶,回甘清甜,属顶好的那种。
不及她回话,盘算便从那帷幔处,继续游了来。
“你看的方向,是行刑台。
“丹阳尹空缺半月有余,讼事便随之暂停。此月唯一落定要行刑,且无需丹阳尹判决的,是冒犯皇室的刘惔……情报交汇之下,你想做些什么,不难猜。”
榻上之人笑意夹在话音,试探之意满满。
“我来问你些话,你可以不答,但最好心中有些掂量。”
“其一,行刑将领,是辅国将军桓温。
“桓温,年二八,宣城太守桓彝长子。其父死于苏峻之乱,死后仅仅有些美名,家族颓势难挽。他作为桓氏长兄,威望与名声,俱是从战场尸山血海里争来的。军事水平颇为朝中主战派看中,为人豪爽,风度不凡,妻子是南康公主……
“与此人当面为敌,你胜算几何?
“其二,就算你胜过桓温,将刘惔救出,你们往哪去?
“建康城南北长,东西窄,濒江近海。
“往东走水路,如今三月,逆风逆水;往西走陆路,只能往西北边塞,战乱之地……
“我都无需向工部寻信息,也无需向兵部要资料,都能料想,往北逃只需两日,往南只需一日,追兵就到。水路还是算上逆流,船只行进迟缓的速度。”
“其三,就算你们侥幸逃出生天,现行法度仍有连坐制以示惩戒……
“你家乡父老何如?”
茶盏空置台上,如刘姝心凉。
她当即目视帷帐,反问道:“如非无路可走,刘家必然不会如此抉择。公子既已话至此处,还请问有何见教。”
帷幔后的人低低笑着,浅浅舒一口气,才道:“离行刑还有七日,尚有盘旋余地。若你信得过,尽管交由我来做。”
刘姝朗声问道:“敢问公子,需要什么回报?”
帐内之人思忖片刻才道:“你似乎尚不知晓,你兄长冒犯圣上,为的是何事?”
刘姝坦诚以待:“鄙人久居家乡,若非母亲家书唤我至此,是断然不会来这建康城的。母亲不知兄长所犯何事,鄙人在城内四处打听,知晓此事的人更是讳莫如深,故而直至今日,除了必须救人,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床榻之上的男人不禁捂面,大笑三声,震得帷幔翻涌不止。
笑到尽兴,才顾得上外间这位客人。
“阁下还真是,一问三不知,独有孤勇一腔。刘惔有你这般亲眷,倒也不枉此生。”
刘姝礼貌回道:“阁下为何如此说?”
“说来话长,恐隔墙有耳。”帐内男子迂口气,才道,“看来今夜无法定下此事,明日午时过后,到乌衣巷谢府寻我。谢宅门前一棵老槐树,树下一对石狮,应当易寻。在门厅递上信物,就能见到我。告知门口青年,你需要一个信物。今夜只能如此,还请回吧。”
还要去吗。
刘姝思忖着,帐内人想起什么似的,又是开口:“把你怀里的图放下罢。”
刚想回绝,那人又说:“明日还你。”
怀揣疑窦,刘姝将图放下。
扶着桌子站起,刚想口头先行道谢,却被帷幔内的男子以为轻慢,又是承诺道:“你尽管放心,谢某承诺过的事,尚且没有办不到的。办到,再说谢礼。办不到,你再做你那些绸缪也无妨。你以为如何?”
“无论后事如何,鄙人先代表刘家,谢过公子。”
刘姝向帷帐行男子拜礼。
男子又是摆手:“去罢。”
刘姝退出门去,向门口候着的青年寻了信物。
那信物却是一块玉石,精工雕刻竹景,团雀栩栩,围着一个谢字,生机盎然。
刘姝接过信物,书童却又是行礼,一路将刘姝送出楼门,门前却是车马。
车架崭新,马匹精瘦,门遮都坠着碎玉流珠,谢字旌旗低调地伏在四角。
不及刘姝开口问,书童便礼数备至地答:“我家公子嘱咐,天色已晚,既明日有要事相商,还请简单用这车马归家,以免休息不到,怠慢正事。”
你家公子何时嘱咐的?
字落在舌尖,又被刘姝咽回去。
大概如同登门时的礼节,属世家礼仪,再多问询就失了风度。
她便不推辞,登上车马,告知地址。车向前滚滚地走,不多时到了家门外,车夫提醒刘姝下车,便赶着车马,不疾不徐地消失在街头。
刘姝回到家中,未将奇遇告知睡下的母亲,只是由着丫鬟文茵帮忙卸下一身男子黑衣。
烛火熄灭,躺在榻上,便又开始思量。
在乌衣巷住的谢氏,正是四大世家之一的陈郡谢氏。
谢家同为南渡而来的氏族,凭着追随元帝南下、护国有功的功绩,得以从区区郡尉跃升至权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