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母亲推门问她几时出门,刘姝才意识到自己清晨对着铜镜收拾妥当后,居然坐了半个时辰之久。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意识过,分明每天都会为了出门见人梳妆打扮,简单的事情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棘手。 毕竟是见长辈。刘姝如此安慰自己,再怎么谨慎都是不过分的。 但低头看着满桌饰品与粉黛,又开始发愁。 怕衣着不妥当,裙子各色摆了满床,一个个做排除:谢真石送来的几身不能穿,毕竟谢真石的品味在建康早有名声,一看就会被看出来;太素净的略显寡淡没有气色,太艳丽的长辈面前显得冒失…… 好容易挑出一身藕荷色裙子,纹饰玉兔竹景,穿戴整齐,再看发簪,是谢安送她那个白玉簪,横看竖看,好像又不搭了。 紧急打开梳妆盒看,及笄时父亲帮她打的银色发簪,经年累月使用之下,隐隐有了纹路;谢真石送来的金簪,一早就被排除在外;母亲早就送她的步摇,却又因着复杂纹饰,显得累赘。 有限的选择之中,左看右看,还是头上这个最妥当。 但她要见的庄夫人,可是谢安生母。 她就这么戴着谢安送的礼物,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被人家觉得不自爱呢。 但……就算现在去买新的,市集又没开门。 懊恼就一并涌在心间,数落自己的声音不绝于耳: 为什么平日里不爱买首饰衣裳,只埋头看书算账,浑然没把自己当个女子对待? 书到用时方恨少,首饰到用时就不恨少了么? 这次拜访若是搞砸了,婚后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婆婆怎么看她,谢家怎么看她,谢安怎么看她? 刘姝啊刘姝,你怎么就记不住,谢安可是建康城屈指可数的名士,作为他身边的女人,平日你怎么能不注意仪表呢。 在这种关节才想起来! 思及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刘姝简直快急哭了。 一双手柔柔撑在她肩头,更是温和地唤:“小姝。” 刘姝抬头望着母亲,任筱笑意温柔,纵使两鬓斑白,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气度,更觉得自己连母亲半分都不如。 母亲却全然理解道:“在愁与婆家会面的事情?” “嗯。”刘姝深深叹口气,望着铜镜眉头紧蹙,“本来还在犹豫嫁不嫁给谢安,婚事真敲定了,我现在却想不明白谢安看上了我什么……姿容,不如南弟,品味,不如阿姊……作为女子,我到底做过什么?啊……我怎么敢挑剔谢安的,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怎么敢的?” 又是一阵长叹,却听到耳边母亲的笑,对视间更是无可遏制地大笑起来,眼角都隐隐闪着泪光。 “原来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姝,还有这么一面呢。” “母亲!”受着母亲调侃,刘姝无奈唤道,“帮帮我。” 任筱这才倚在梳妆台边,将女儿一双手握在手心,好笑地问:“帮你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你得帮帮我。” 任筱又是乐,将女儿的脸蛋捧在掌心,如同幼时一般揉捏起来,嘴上安慰道:“聘礼在亲家亲自到访那天就下了,安石一趟趟来求见你的事情街坊邻居都看到了,婚事近在眼前,绝对跑不了,就算黄了,比起咱家丢脸,谢家才是闹大笑话。你还顾虑什么?” 刘姝含糊道:“你说得对。但如果庄夫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将来嫁过去了,作为媳妇我是要侍奉她的,我……” “安石就没同你说,如何与庄夫人相处么?” “说叫我简单随意就好,等于没说。”刘姝郁闷道,“他说得轻巧,或许他在庄夫人面前就是随意的,可他们是母子,血浓于水,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一个外人,若是处不好关系,将来他夹在中间为难,我以后的日子……” 话语未竟,又是一阵深深叹息。 任筱依然乐着,在女儿幽怨目光里,渐渐追忆起往事:“想当年我同你父亲结婚,是同朝为官的父亲互相约定,到年龄走媒妁之言。我与你父亲初次见面是在白日婚礼,晚上就按例圆房。刘家世代文官,官职虽说不大,毕竟算有头有脸,次日奉茶也按照规矩来……无论何时,礼貌周到,总是不会错的。 “婚后,我很多年无所出,你父亲也在朝中有了官职。旁人都叫你父亲另娶,你父亲偏生要帮我调养身体,经年累月的汤药之下,终于有了你哥,后来有了你。想想,竟然都二十多年了。 “咱们日子好过,也坏过,但不论经历多少,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强。婚事黄了,不打紧,婚后安石若对你不好,也不打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