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内心一震,她明白,凌熠辰对于自己,亦是早已没有期待,仅剩因过去而滋生的怨恨与失望。
归根结底,她同凌德文一样,成为了凌熠辰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亲人”。
凄凉之情在心中弥漫,章氏默默无言,静静地立于一旁,只留下一室的沉重与寂静。
"今日之事,我必究其根源。父亲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您动此念头,企图置我于不义?我誓不轻饶。"凌熠辰语气平静,却字字有力,面对着凌德文缓缓说道。
"父亲心中难道真的毫无察觉,京城之内,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凌府的一举一动?意图借您的手,使我背负上偏私家族的恶名之人,相较于期待我稳坐朝堂者,犹如过江之鲫。您这是揣着明白,故作糊涂啊。"
"就凭您这份手腕,还想在朝中更进一步?"
伴随着这句质疑,凌熠辰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深投向了凌德文,眼神中既有无奈,又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
这一眼望去,凌德文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儿子已悄然间超越了他的高度,不仅身形挺拔,更兼有那种长期身居高位所特有的冷峻气质,比起自己年轻时的锋芒毕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熠辰仿佛天生就是为权力斗争而生的英才,手腕灵活,智慧超群,对待亲情却总是那么淡漠。
也正因为如此,当朝的太后与圣上才敢将重责大任委以他肩,这无疑是他备受倚重的重要因素之一。
面对儿子冷冽的目光,凌德文刚要反驳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头,气势不自觉地萎靡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熠辰转身离去。
随后,他猛地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哐当"一响,如同心中的不甘与挫败化作了碎裂的瓷片。
"嘭——"瓷器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惊得屋内仆人们纷纷低下了头,装作对此毫无察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凌德文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满腔的怒火与委屈达到了沸点,但他依旧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冷静,冷言冷语地对着身边的章氏开腔:"你又算得了什么?居然也敢这样同我说话!"
章氏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波及,内心深处不由得涌起一丝自嘲。
这自嘲中包含了对自己的讽刺,也夹杂着对凌德文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苦笑,回想自己前半生眼光短浅,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争得家庭破败,幼子早夭,长子渐行渐远,如今身边仅剩下那位从小便陪伴左右的老奶妈。
这一路走来,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而凌德文宠爱妾室,忽视原配,她在这个后院与那些姨娘争风吃醋,与他周旋,最终却只落得孤苦伶仃。
在凌德文眼中,她或许永远只是一个无知妇人。
此时的章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无法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凌德文,那目光犀利得让凌德文心中发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冰冷如寒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你过去对凌熠辰所做的一切,如今却想扮演好人,来阻拦我?"
章氏轻叹一口气,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情感。
而凌德文的悲哀,就如同那无尽的深海,沉闷且绝望。
他资质平庸,一生之中难有大的成就,命运偏偏赐给他一个天赋异禀的儿子。
他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步攀上权力的巅峰,自己却连给予最简单的支持都不敢。
他只能借助温柔乡逃避内心的不甘与挫败,愤怒至极时也不敢对凌熠辰直接发泄,反倒是在儿子离开之后,把满腔的怨气撒在了平日温文尔雅的自己身上。
真是既可悲又可怜。
"我从不曾幻想自己能成为什么好人,只是一直在想,是否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章氏直视着凌德文,语重心长地说,"凌德文,你这一生何其悲凉,终其一生,除了那些后院女子间的争斗,你又能得到什么呢?这点微不足道的乐趣,竟也能让你自我陶醉,自以为高人一等。"
"可一旦走出凌府的大门,又有谁会真正在意你?"
章氏冷笑一声,继续道,"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让你晕头转向,你的愚昧真是令人发笑,十足的痴儿一名。"
章氏不再隐藏眼中的嘲讽,坦率地对凌德文说:"如果你还是看不清现实,那么即便豁出一切,我也绝不会让你再次成为他的绊脚石。"
凌德文心头一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尽管与章氏拉开了距离,但她那冷漠的眼神仍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
在这一刻,一个令他胆寒的念头悄然而生——若他真的一意孤行,章氏完全有可能对他采取行动。
尽管她只是一个身处后院的妇人,平时连看到丫鬟杀鸡都心惊肉跳,但此刻,她所展现出的狠辣与决绝,却如同刀锋一般锐利,是他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