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鼓声停了下来，花落到了莲奴的手里。
莲奴抓着花，眼睛里已聚集了一圈泪水，轻轻打颤，却不掉下来。
“莲奴，击鼓传花传到了你。”闻人春说道。
这话如同咒语一般，一下子让莲奴清醒了过来。
她撑起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焦尾琴旁，然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一笑，眼泪便落下来，滴在了莲奴的红唇上。
“你怎么哭了？”闻人春一挥折扇，露出不悦的神情。
“能为公子奏琴，婢子喜极而泣。”声音颤颤。
莲奴看着琴，却不伸出双手，只是低下了头。
她的脑袋离琴弦只有一寸的距离。
她伸出了舌头。
铮——
琴声响起。
闻人春闭目欣赏，叹息道：“我早说过了，人身上不是只有手指能奏琴，只要有心，哪怕是舌头，都能用来拨弄。”
琼娘道：“也只有公子能想出如此主意了，真是教我等俗人望尘莫及。”
围着闻人春的几个娼人皆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大小恰到好处，正似给琴声伴奏一般。
闻人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笑声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佩兰》，”他默默品味，低声道，“好，真是好，我仿佛可以看到灵虚子在山中舞蹈的身影了。”
让闻人春欣赏到这奇景的莲奴，此时的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新浆过的纸。
她感觉舌头痛得快要断开了。
泪眼模糊中，似乎有红色的液体跌落在琴上。
但是不能停下。
停下就是死。
幸好，《佩兰》的曲谱并不长，她如今已奏完了四分之三。
只要再坚持片刻，就能活下来了……
琴声不绝。
她的脑中全是跃动的音符，如同金星旋绕，分外炫目。
“停！”
金星与琴声刹那间尽皆消失不见，闻人春那张布满怒气的面孔出现了莲奴的眼中。
她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闻人春。
“错了。”
闻人春吐出两个字，语气冰冷。
“错……了？”莲奴呆怔地重复了一遍闻人春的话语。
闻人春拿出扇子，开始敲莲奴的头，目光中全是恨铁不成钢之情。
“方才才夸你，你怎么又让我失望了？这首《佩兰》你练了多久，怎么还会弹错？唉，你根本就不用心。”
扇子是绸做的，架子却是金的，莲奴感觉自己的脑袋正嗡嗡作响。
“小过不改，必成大祸，莲奴你如此不用心，到头来害的还不是你自己。”闻人春语重心长，“吞五个象棋作为教训吧。”
五个巴掌大的棋子出现在莲奴的眼前。
莲奴愣愣地抓起一个象棋，往嘴里塞了塞，没塞进去。
然后，她哇得一声，哭了。
哭得眼泪鼻涕齐出的莲奴结结巴巴地说道：“围，围棋可以吗？十个……我吞十个！”
闻人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莲奴，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尝过教训，以后就不会犯错了，人生的路，也会变得更顺利些。”
“我……我……”
莲奴偷偷去看其他□□，她们的脸上也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是嘴角还扯着僵硬的笑容。
那五个象棋，又似乎变大了几分。
会死人的。
一定会死人的。
脑中的弦似乎断了，莲奴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迈开腿，几乎是滚一般地朝门外冲去。
闻人春震惊地看着她。
“按住她！”
七八只手扯住了莲奴，好像七八条绳索，却唯独不见琼娘的那条。
谁也没发现，琼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莲奴咬着象棋，嘴里呜呜咽咽。
“二十个围棋子……吞二十个……”
“你真是不懂事，”闻人春不满道，“都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偷奸耍滑。”
莲奴感觉自己的嘴快撕裂了，腥味在鼻子里蔓延。
咽不进去，咽不进去……
“闻人公子。”
衣裙簌簌轻响，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皮肤白皙，如同凝乳一般，眼睛下有两个浅浅的卧蚕，整张面孔竟浮现出一种孩子般的天真感。
“师师，”闻人春看起来有几分意外，“我有点你吗？”
“所以，是我点你。”薛师师抿唇一笑。
闻人春一呆，随即春心荡漾：“主客颠倒，别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