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连日的阴雨天气终于收敛了,天空中出现久违的碧蓝色,几朵白云在夺目的阳光下悠闲的俯视着大地,山庄沐浴在暮春醉人的气息里。
母亲、奶妈和婶娘们各自搬一把小板凳坐在中院,在舅舅的指导下琢磨裁剪的技巧。舅舅用红土充当画笔在地上画上了很多幅图,教大家做一些新式服装的样子。“这个弧度一定要挖得自然流畅,这样做出的衣服才有美感……。扣眼要在这里锁住,这条边也要裹一裹……。”舅舅滔滔不绝的一直讲了大半天。
在温暖的阳光下晒得久了,舅舅说他怀疑自己是否已误入禁宫。只见冷凝宫的女人们个个手挽薄如蝉翼的长纱,身穿五颜六色的长裙,云鬓轻拢,莲足纤纤,人人宛如古代宫廷中的贵妇。再加上优雅的院落和盛开的鲜花陪伴在侧,一时令舅舅有些昏昏然。
“涵生兄弟累了吧?大家不妨休息一会儿。”还是三婶善解人意。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学习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三婶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今天天气既然这么好,咱们现在去给爸晒晒被褥怎么样?”
“好!”、“没问题!”她的建议马上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母亲和婶娘们拥向后院。就在花坛中间的甬道上,爷爷此时也正在院子里接受阳光的洗礼。不管老人是否能听懂,他的贴身跟班—-我二伯正在旁边耐心地跟他讲着什么。爷爷还是不会说话,手脚软绵绵地搭在躺椅上,看见人只会傻傻的笑。一条毛巾从他的脖子上粗粗地系了一圈,一线口水不经意地从其口角直接渗入到里面。由于很少洗澡,皮屑斑驳地沾满了衣袖和裤口处,经风一吹,阳光中到处飘洒着片片“白雪”。
三婶是个颇爱干净的人,看到爷爷这样,她婉转地向二伯建议道:“二哥,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是个难得的暖和天,要不然把我们家那口子叫过来,你们一起给爸爸洗个澡,这样他会舒服一点。你看方便吗?”
二伯难为情的笑了笑说:“他三婶,不是我们不给爸洗澡,但有些力不从心。既怕他着凉又怕他摔着,不敢有大举动。其实我们每天都要轮流给他擦洗全身。但老年人身体较为干燥,所以皮屑就多。一会儿我再给爸擦一擦,至于侍候爸洗澡的事等人多时再说吧。”
“二哥,侍候老年人洗澡的事我有经验。”舅舅赶紧抢着说:“以前我父亲瘫痪在床,每次都是我来帮他洗的。没问题,就让我来为世伯洗吧,您在旁边帮帮我就行。”
三婶见自己的意见得到认同很高兴,她赶紧吩咐婶娘们:“四弟妹、五弟妹,你们俩快去烧水打水,其余的姐妹们帮着给爸晒床单被褥。另外把屋内能拿出来的东西也都晒一晒,去去霉味。”
婶娘们七手八脚的将老人房中所有的衣料被褥全拿出来放在事先铺好的席子上,椅子,桌子也摆放在一边,全都经受阳光的消毒。
我最近很闲,成天跟在大人后面折腾。由于父亲没有实现他的承诺,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给爷爷晒房里的东西时我也去了。当时眼尖,在席子上发现了一双爷爷从未穿过的新鞋。鞋子被人随意的扔在花坛底下,我想这样可能晒不着。于是就把它拿到另一边迎着阳光摆放整齐,大家都忙着手里的事,谁也没有制止我。我将两只鞋的鞋尖对齐,然后将鞋尖不偏不倚的朝着爷爷躺着的方向放过去。舅舅在忙碌中无意发现了我的举动,他悄悄地碰了碰母亲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我,低声对母亲说道:“姐,你看,灵儿在给爷爷晒鞋呐。不知你们这儿有什么讲究没有?”
“有啊!好像听说过有一种习俗是以寿鞋探病。如果鞋尖朝向病人,表明此病难好。哎呀,爷爷不会……”母亲的脸色渐渐有些沉重。她知道爷爷不太喜欢我,因此才格外紧张。如果让爷爷发现了,只怕连母亲都得怪罪。母亲往前走了两步,想上前制止我,但最后还是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原来,这双鞋是大伯婶专为爷爷准备的寿鞋,希望老人百年后穿着这双鞋走向另一个世界。人们把凡是与死有关的物件都要在前面加上个“寿”字,如寿材、寿衣、寿鞋等等,一是去掉“死”字的晦气,二是对上年纪的老人的尊敬。由于布衣布鞋容易潮湿而发霉,所以家人过一段时间都要将老人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但有个讲究,如果让不懂事的小孩来晒鞋的话,鞋尖如果朝着当事人坐着的其它任何方向,这将表示当事人将快快乐乐地活过这一年,否则,当事人会重病缠身或有性命之忧。今爷爷正处在热病中,我的无心之举有可能将印证老人的病会无药可治。
我后来才明白,母亲的犹豫不决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后心里会产生不祥的想法。她尽量掩饰自己的行动,让别人不来注意我们。同时示意舅舅去爷爷那边挡住大家的视线,自己则悄悄地走到我身边,迅速用脚将鞋掉了个个儿。我那时懵懂无知,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觉得母亲的举动很奇怪,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所以没等母亲转过身去,就又把鞋换成了原来的样子,而且还故意笑着看她下一步如何处置。母亲又急又气,但又不敢大声呵斥我,于是狠狠地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