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百年老松作挡,绕过舍然亭后仿佛生在悬崖上的亭柱,后方原来另有乾坤。
穿过一道山石筑成的暗门,一缕幽风攀过逶迤曲折的山道拂面而来。
宋晞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定睛再看,本该是实体的凤鸣山内部不知被谁人挖成中空,一条又长又窄的环形石梯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跟上陈三,沿那环形石梯一路向下。
“咚——咚——”
山外狂风呼啸,空荡荡的山体内只有两道足音交替响起。
如有感应般,头顶上方的烛火随同他两人近前的步调渐次点亮,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引动,火苗左遮右引,摇摇晃晃,投照下一道道瑰丽又诡异的影。
山道虽崎岖难行,若被人发现那暗门所在,通往子虚谷的第二条路岂非很容易被发现?
宋晞正暗自揣度,右手撑着的岩壁上方忽而传来越来越密的震动,身后紧跟着传来仿如夏夜惊雷的隆隆声。
她下意识转过身看。
方才路过之地草木横生,石壁巍峨,哪还有什么石梯与暗门?
宋晞双瞳骤缩,心跳陡然失序,扶着岩壁的手不自觉用力。
——远不止一条石梯,山内暗门遍布,机关重重,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宋晞后知后觉,方才离开舍然亭时,陈三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原来并非她的错觉。
如是机巧在前,哪怕让水影跟来又如何?草上飞、轻如燕、凌波微步、流风回雪……再好的轻功,于此等机巧面前,怕都于事无补。
“云姑娘?”
见她停下脚步,陈三跟着转过身。
不知是石梯静寂,还是回音缭绕之故,陈三的声音分明与先前无异,穿过凹凸不平的岩壁落入宋晞耳中,却莫名低沉而幽微。
陈三不可见处,她低垂下眼帘,右手松开岩壁,轻按了按心口处的穿云哨箭,无声吐出一口气。
“这些个机关……”
她转身迎向陈三隐含探究的视线,眼里浮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谙世事与茫然,一脸好奇道:“是怕上山采风之人误入圣地?”
陈三的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向幽回曲折的山道尽头那道不知何时落成的厚重石门,眼里若有浮光一闪而过,唇边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凝眸端量,却不应话。少顷,他转身朝前,指着黑黝黝的前方道:“姑娘莫惊,出口已在眼前。”
宋晞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而后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抵达环形石梯的尽头。
“哐啷——哐啷啷——”
石梯尽头是道只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窄小铁门。
透进门缝而来的风嚣嚷着穿过逶迤幽长的石梯,转又化作一道又细又长的低吟,不管不顾往宋晞耳朵里钻。
“此处风大,姑娘先退后。”
山外狂风呼啸,山内回声隆隆,见陈三大步迈向铁门,宋晞莫名心惊。
正欲开口,陈三已利落行至门边,撩起衣摆,屈膝蹲下,双手紧握住门把,牙关紧咬,颈侧青筋凸起同时,口中紧跟着发出一声闷哼。
“吱——呀——”
仿佛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陈三臂上青筋爆出、关节泛白。
终于,不时之后,那道久无人开启的铁门发出难耐的叫嚣,一缕天光伴着陈三徐徐后退的步调陡然投落。
狂风云海肆虐而入。
看清门外情形,宋晞提起衣摆的动作倏地一顿,心下陡然一空。
门外并非苍翠山径,幽谷群山,而是另一片云海茫茫,环山对峙。
——环形石梯将她两人带到了杳无人迹的山腰,舍然亭已在高不可攀的遥处,几步之遥依旧是千仞悬崖,一步行差踏错便可粉身碎骨。
一株品种不明的树歪在悬崖上方,禁不住狂风似的,左摇右摆,枯叶摇颤,不多时,几叶枯黄坠落枝头,随同狂风朝崖底奔落而去。
宋晞心下砰砰直跳,不解陈三带她来此的用意,心下揣起十二万分惶惶,提起衣摆,轻手轻脚近前。
“哐啷——啷——”
又一道跌宕的铁链声伴着劲风落入耳中,宋晞心下一颤,抬眼再看,除却枯枝败叶,迭荡不休的云海间还有条矫健颀长的“铁龙”穿行其间,不甘禁锢似的,迎着狂风抖擞作响,似随时随地欲往九天扶摇而去。
“那是?”宋晞下意识走出两步,两眼倏而睁大,“一座铁索桥?!”
陈三抖了抖周身铁屑,一边上前,一边望着无际云海间的索桥彼端,眸光忽闪:“正是索桥。”
——去往子虚谷的第二条路,并非陆路,不是水路,而是条鲜为人知的空中之路。
山间空旷,那座上了年岁索桥在云海间颤动不休。
陈三收回目光,抬手让她先行。
宋晞稳住心神,提起衣摆,迈出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