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女子身上的衣衫轻薄如纱,长长地拖在身后,一头乌色青丝柔软垂至腰际,随着她低头倾斜了半边在胸前,只露出白皙精致的下颔,被红衣衬得愈发肤色如雪。似乎对台前几十双眼睛熟视无睹,女子缓步自白色纱帷里穿出来,方不惊不扰地抬起了头。
一瞬里,红魅馆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其余人自觉地在这安静里下了台。女子身后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上前将一把琴放在了之前的檀木案上,跟着其他人也下去了。
苏尘儿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台上那个名唤红烛的女子。对方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段在红裙若隐若现里玲珑姣好,那一袭似纱非纱的红衣,映衬在整个红魅馆的环境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自然而然的魅惑。只见红烛目光流转,缓缓扫了台下一圈。苏尘儿神色忽然一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似看到红烛的目光在扫过她们这一桌时顿了一顿。不过眨眼间,又已经转了开去,仿佛之前那细微的停顿根本不存在。
正疑惑间,红烛已经重新迈开步子,走到了檀木案前,清拢衣袖,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身上的魅惑之色,顿时被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高贵所取代。她轻轻抬手放置在了琴弦之上,复又垂下眸去,被衣袖半掩的葱嫩指尖随意在弦上拨了拨,发出一声轻颤之音,清脆空远。红烛摊平手掌,将微颤的弦按了住,那半声弦音便消弭在空气里。试完音,红烛方抬眼重新望向众人,红唇轻启,声音动听柔软:“今日承蒙诸位公子赏脸。红烛便先赠得一曲。”红烛的目光再次扫过红魅馆大堂,浑然不管那些灼灼目光,只微偏了头,露出怀念之色,继续道,“此曲乃红烛少时一仰慕之人所作,说起来,还算是偷学呢。”说到这,红烛的唇角忽然缓缓扬起来,一瞬间,似有花香迎面扑来,整个人也似一朵花绽开在空气里,“只是这技艺虽到了火候,神韵尚不及那人一二。若有缺失之处,还望大家包涵才是。”
“红烛姑娘太谦虚了!”一个嘹亮声音从台下冲出来,显然颇为激动,“半月前你的那首《汉宫秋月》,在下有幸听了,当真是举世无双!”
红烛听到声音,视线望过来,正对上说话的男子声音,唇角笑意愈发浓了些:“公子谬赞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红烛心里,自有他人当得起这四个字,至于红烛,是万不敢当的。”
男子被红烛的视线望到,只觉眼前笑靥晃动,一时明媚无边,他的脸“噌”地红起来,说不上话来。
有几个男子嫉妒得不行,其中一个语带酸气道:“红烛姑娘莫要理会这些了。我等早已迫不及待了。”
“是啊是啊,无需理会旁人。”另有几个声音符合道。
台上的女子闻言只是轻笑了声,也不再说话,低下头去望着身前的琴,目光温柔地像是看着一个情人。
“这花魁,倒的确比想象里要出彩得多。”苏尘儿正低头抿了一口薄酒,华以沫饶有趣味的声音忽然传入耳边,“魅而不俗,惑而不浮,应当出身休养不错才是,也不知怎的竟流入了勾栏之所。”
闻言,苏尘儿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望着台上的华以沫身上,停顿了片刻,方语气淡淡道:“的确很出彩。莫说寻常女子,纵是整个江湖也挑不出几个容貌能与之比拟的,若真抚一手好琴,更为难得。”
华以沫似想到什么般,收回了目光,望向尘儿,颇有些好奇道:“说起来倒未曾听过尘儿抚过琴。”
“等有……。”苏尘儿机会两字还未出口,台上的红烛在片刻的安静后已经有了动作。只听一声铮然琴声如利剑一般划破空气,完全没有任何前奏,在这铿锵琴声之后,便是汹涌如千万铁蹄般践踏的轰隆之声。眼前好似有一副长卷瞬间铺展开来,甚至能感觉得到腾腾杀气与尖锐刀锋迫骨。
苏尘儿的右手没来由地猛然一颤,酒杯里的酒液便溅了些许出来,将桌面染上了淡淡的红。
华以沫惊讶地望着苏尘儿眼底的震色,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苏尘儿的手势止了住,只得暂时压下话来。眼角余光却难免一直往对方身上瞟。
极少见苏尘儿的情绪这般波动,华以沫心里不免疑惑。难道……她转头去望台上的女子。难道和这琴声有关?
琴声并不似一般柔婉琴音,反而气势磅礴如潮水之势拍打而来,围绕子啊众人的耳朵旁嗡嗡作响。刀剑相击,箭尖入身,骨裂肉碎,血沫横飞,所有激烈的场景都透过琴音被一一呈现在众人脑海里。慢慢地,原先的杀气逐渐变得苍凉辽阔,似乎有号角之声在天际茫然奏响。华以沫虽不甚懂琴技,在这如临其境的琴声里一颗心却也能随之起伏,感觉到逼仄的画面。到最后,琴声渐低,孤魂的呜咽之声在悲戚的气氛里传至很远。
直到琴声消。众人尚未来得及回神。
华以沫反应得早。琴声停后不久,便下意识地去看苏尘儿,神色却是一震。
那双黧黑的瞳孔里,夹杂在一片无尽深邃里,沉得不似寻常。而更不寻常的是苏尘儿紧抿的唇角已经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