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身子骨还挺健硕,完全没有其他老人那种人上七十,不过问俗世的凋落感。
一身腱子肉,就连傻大粗的郑千户,都看的啧啧称奇。
可惜,老爷子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了,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一句话会来回三四次的问。
就连他的儿子,陈朝阳,这老人家似乎也会偶尔忘记。
这一点让黄权微微有些遗憾。
出于礼貌,黄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园中找那蕃柿,反而坐在老爷子面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听听他年轻时的故事,也学习一些行走天下的道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
黄权明白。
只是一个江南,黄权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的把握,将这颗帝国跳动的心脏,握在自己手心里。
老爷子挺健谈,直到振武镖局掌柜的实在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后。
黄权愣住了。
老爷子,一拱手,一指天,然后冲着北方又是一套礼仪作罢。
黄权再一次看向老爷子的眼神变了。
这是皇家祭天的动作!
虽然老爷子做的并不标准,却不影响黄权些微眯起眼睛。
一路上,除了遇到李欣睿时,黄权给他点明了身份以外。其他的人也只是往最大的猜测,怀疑黄权不过是阉党中某个神秘人物罢了。
眼前的这个老爷子,一上来干脆明了的点破了黄权的身份!
老年痴呆吗?
不是。
“老人家,可有什么法子教教小可?”
执学生礼,黄权站了起来。
老爷子抚摸着自己胡须,含笑着望着黄权,此刻的他,不再健谈。
黄权微微躬身等了一下,猛地这才意识到似乎不对!
是自己不对!
坦然坐回位置,歉意的一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本就在陌生的地方,以及无法保证隔墙有耳的前提下呢?
是黄权太心急了。
“你也去陪陪陈朝阳掌柜的,告诉他,不必准备什么道歉礼品,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黄权身后的郑千户一拱手,也不废话,领命而去。
黄权亲自为陈老爷子续上一杯茶后,谦卑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等待。
“老朽年轻时,出自金吾卫。”
黄权谦虚的点点头,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也难怪知晓皇家礼仪。
老子英雄儿好汉,陈朝阳和振武镖局能有此今天,也就说的通了。
“黄公子今日能来老朽府上,说明之前的过节,已经一笔勾销。是个大度之人,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大度?
黄权心里咯噔一下,事实上能来这里,纯属意外。
黄权在船上时,甚至一度考虑过将振武、扬威镖局直接从根上直接铲除掉。
无非行业换一个领头羊罢了。
说不定黄权内库又能进账不少的银子。
这一顶“大度”的高帽子如今被老爷子扣在了黄权头上,黄权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
“刺猬蜷缩成一团,最难下口……”
老爷子话锋一转,黄权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刺猬的腹部最为柔软,黄公子没在京城敲打,而是直接想从刺猬腹部下手,是一招好棋,可不长久亦不光明……”
老爷子又开始抚摸起自己的银色胡须,眼神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黄权又何尝不知?
可如今的自己,虽然不顾风险,钻进了这刺猬的腹部,也搅动了一点风雨。
风雨还是太小了,对整个江南来说,隔靴搔痒都谈不上。
要想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彻底扭转江南格局,难上加难!
黄权两世为人,所有的帝王之术的经验,都来自原太子的理论。
偶尔的心狠手辣、阴暗无耻,又是从前世中学到的。
黄权理论上的时间不多了,一把随时都将斩下的利剑,无时不刻悬挂在黄权的头上。
所以黄权会使用卑鄙手段,一点也不光明的控制笼络手法……
天崩的开局,急促的时间压迫,让黄权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实现自己胸中的信念。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以贪治贪……看似爽快,黄权也明白,其中蕴含的另一个风险,也只会堆积的越来越多。
如果黄权不做根本性的改变,能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您的意思是,要我挑明身份?”
黄权试探性的轻轻一问。
“非也。黄公子,我们谈的不是非此即彼的形而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