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入内。
邵勋默默观察。
糜晃出来时无悲无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何伦、王秉出来时面有喜色,好像司马越给他们许诺了什么一样。
邵勋深吸一口气,举步入内。
“参见司空。”见礼完毕后,邵勋愣了一下,发现稍远处还坐着王妃、世子,于是他又行礼:“参见王妃(世子)。”
“坐下。”司马越和颜悦色地说道。
“诺。”邵勋跪坐而下,看着司马越。
他头一次见到自家主公如此客气。
这种客气,一般而言需要底下人拿命来还。
就像他关爱士卒一样,其实也期待着他们将来在战场上勠力死战。
这该死的上位者的温情啊。
“孤亦知许多营伍不堪战。”司马越看着正襟危坐的邵勋,笑道:“今日见得洛阳县兵,竟有着中衣、木履而持长矛者,形同儿戏。你为中尉司马,常年整训下军,孤看着比上军威武许多。何伦那边,孤已经说过了,从明日起,上军也由你来整训。”
“诺。”邵勋沉声应道。
司马越的意思是,上军的练兵权归邵勋,统兵权当然还是归何伦——至于调兵权,那是中尉的权力。
不知不觉间,他在王国军内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邵勋此时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件事情。
他微微低着头,眼角余光偷偷注意了一次裴妃。
裴妃没动静,坐在那里仿佛雕塑一般。
“孤还知道,以你的才具,当一军将军都绰绰有余了。”司马越继续说道:“大夏门之战,你身先士卒,被两创,杀敌无算,可谓居功至伟,这些孤都知道。放心,待到北伐功成,孤会大肆拔擢旧人,将军之职早晚是你的。”
“仆诚惶诚恐,敢不为大王死战!”邵勋拜倒于地,大声道。
王妃那边总算有了点动静。
世子年幼,沉不住气,听到身被两创时,更是低低地惊讶了一声。
“洛阳之事,听糜子恢的,孤已向其面授机宜。”司马越摆了摆手,示意妻儿安静,目光只盯着邵勋,在说到“面授机宜”时,更是加重了语气。
“诺。”邵勋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事,但此时也只能先应下,待回去后再问。
房间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就在邵勋以为司马越要令他退下时,却突然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你觉得洛阳能守住么?”
邵勋心下暗叹,没把握守住,你又何苦打这仗?嘴上却说道:“只要众军勠力同心,守住不难。”
“好。”司马越明显有些高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如果守不住,你待如何?”
“仆带着王妃、世子突围而出,东奔徐州。”
司马越放心了。
若说帐下还有谁能带着他的妻儿突围而走的话,只能是眼前这人了。
可惜的是,他太年轻了,家世又不好,升官太快,自己压不住幕府反对的声音。
一堆四五十乃至五六十岁的人,胡子都白了,还在熬资历、等机会,在听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家世不行,还能年年升官时,他们会怎么想?幕府内部的士气还怎么维持?
出于爱才的角度,他都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把邵勋架在火上烤。
但有功又不能不酬。或许,待到北伐成功之后,可以考虑把他外放到地方上,避开扎眼的洛阳。
可这把刀是真的好使啊,留在身边的作用似乎更大,司马越一时间竟纠结了起来。
要不要带他北征呢?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或许可以让他做上一做?
但如果立功了,难道真让他升官?
再者,自己年纪不小了,最近常感到身体不适。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尚未成年,一旦有失,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过继的儿子,和亲生的比,终究不一样啊。
思来想去,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场中再次静默。
世子似乎坐不住,扭动了好几次身子。
王妃娴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邵勋微微低头,正襟危坐。
“你退下吧,好生做事。需要什么,径直和糜子恢提。如果他做不了主,就与他一起去找王夷甫,他会出面安排的。”司马越回过神来之后,便挥了挥手。
邵勋应诺退下。
司马越怔怔地看着窗外。
恰值正午,骄阳正烈,但愿他的大业,也能如这正午骄阳一般,光耀四方吧。
七月初九,司马越离开了洛阳。
大晋第一勇士司马衷亲征,恢复身份的太子司马覃、宗室诸王、文武百官随行。
极得司马越信任的苟晞出任北军中候,算是禁军最高统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