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很清楚,对面的战兵只有两千余人,能远射、会近战,还全员披铠,配合默契。
别说三千人了,再加一倍,六千人也冲不破——除非这是六千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
但这会从哪里来这么多重甲步兵?
大汉确实有善战的精锐步卒,但那是护卫天子的羽林、虎贲将士,这会应该还在大司空呼延翼帐下,有没有出大阳还不知道呢。
洛阳附近的步卒,只有赵固、王弥这两部。
前者是坞堡丁壮,战力本来就不强。
后者两年败三次,好不容易练出来一点人,马上又被杀得尸横遍野,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精兵?
步兵不行,只有骑兵,那就是一条腿走路,真的不行。
幸运的是,晋军也是一条腿走路,他们的骑兵不行。
如果要选的话,刘厉会选骑兵,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非常主动。
而非常不幸的是,刘厉的骑兵现在失去了主动权,他们必须打,不能走。
第三轮进攻开始了…
涧水西岸,战斗结束得甚早。
在具装甲骑冲出的那一刻,匈奴轻骑果断放弃了冲锋,转而四散开来,试图利用速度耗死晋人的甲骑。
段雄统率的轻骑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轮凶猛的冲锋,直接将试图聚集起来的匈奴轻骑击散。
具装甲骑转而蹂躏了一下匈奴溃卒,如同泥头车撞进了人群中一样,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们反复冲击了两次,直到一股匈奴轻骑绕了个大圈,试图兜住他们之时,才火速退回了营地,处于步兵弓弩保护之下。
不一会儿,段雄也带着轻骑兵返回。
战斗在事实上结束了。
涧水西岸的不到四千轻骑,外加临时调过来的四五千赵固部步兵,完全拿不下营地内的数千晋军。
这个仗还怎么打下去?
午后,王弥也登上了一处高坡,俯瞰战场。
他是刚刚赶来的。
接到命令后,挑选了三千多会骑马的步兵,星夜兼程,赶来了涧水西岸。
听闻要围歼邵勋部万余兵马时,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惶恐。
再一听兵力构成,直接死心了。
他真不是嫉妒赵固。
匈奴人现在给每个愿意投降的晋国将官、士人授予高位,甚至连赵固这种坞堡帅都能当个重号将军,他嫉妒得过来么?
赵固这人的兵马质量,让王弥想起了去年五月的自己,那是真的不行。
让他们来攻久历战阵的老兵营垒,纯粹是找死。
说实话,这也就是攻城战,还能凑合着用自己人的命来换对方老兵的命。如果是野战的话,直接就被打得稀里哗啦了,根本换不了多少对方的命。
邵贼之所以不愿野战,完全是顾虑匈奴骑兵的存在,或者说急于过河,不愿冒险和他们在西岸纠缠。
不然的话,今天赵固的这几千人完全就交代在这片田野间了。
这仗,老子不打!
全部兵卒加起来已少于两万,再死伤个几千人,本钱更少了,打个屁!
河对岸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王弥施施然看着,心怀快意。
经过这一遭大战,朝廷应该明白步军的重要性了吧?应该要加强步兵训练了吧?
机会,说不定就来了,嘿嘿。
主将王弥不动弹,部将曹嶷、徐邈、高梁等人会意,知道侍中要保存实力了,于是说说笑笑,看着对岸在鹿角、大车前二度撞得头破血流的匈奴人,压根没当他们是友军。
未几,涧水西岸的主帅、西昌王刘锐遣人来催,令他们出战。
“使者何苛也!”王弥没说话,曹嶷察言观色,先一步推托了:“我军昼夜兼程,今早方至。气力不足,精力不济,缘何出战耶?”
“赵安北所部已经连攻两阵,尔等却在此坐视,说得过去吗?”使者一指正在勉力进攻晋军营地的坞堡丁壮们,质问道:“楚王调王侍中来此,可不仅仅为了观战。”
王弥仍然不说话,只看着正在厮杀的晋、汉军队。
赵固主力不在此处,被派过来的不知道是哪路坞堡帅,这会算是第二次进攻了。勉强进至营地附近,双方长枪大戟、强攻劲弩,硬桥硬马地厮杀了片刻,堡丁们又扛不住了,遗尸数百具,仓皇而退。
晋军骑兵再度出击,甚至连步兵都冲出了营地,大呼酣战。
“不好,军败矣。传我军令,退后五里重整。”王弥“大惊失色”,下令道。
曹嶷等人会意,立刻前去传令。
使者气得鼻子都歪了,破口大骂一番,见无人理他,只能悻悻离开。
几乎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匈奴大军也溃了回去,再次遗尸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