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大顺二年四月十六。
经过三天三夜的太医院会诊,终于确定皇帝上官浩澜的病情为深度中毒,而且还是慢性中毒。
皇帝慢性中毒,多么大的讽刺!
想大齐皇帝的“安防”工作做的可是全天下闻名的。
这里面不仅仅指的是上官浩澜。
事实上,所有大齐历年来的皇帝都一样。
这也是吸取了前朝皇帝即是被宫中宫女下毒而死,直接成了改朝换代导火索的经验。
每日膳食皆用银质器皿专盛,进膳之前必有专门的太监以银针试用,每道菜食不过三勺,其余一应饮食更是由御膳房专人负责。
故,大齐自开国以来并无国君中毒之先例。
因为,连这样的“安防”工作都不足以使得皇帝安全的话,那的确让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大齐皇帝中毒来的更奇葩的事了。
可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当那日,郑英杰惶恐的立于紫竹宫向华舒沅报告这些日子御医得出的诊断结论时舒沅起先也是微微吃了一惊。当她想到一人时又渐渐松开了紧锁的眉头,只是,很快,又忧上心头。
乾朗殿。
春风微拂,卷起片片残叶,扬起淡淡的轻尘。
几片残叶伴随着柳絮飞进了高大的落地窗内。
在自窗内斜射进的阳光照射下,舒沅背光站立在上
官浩澜床前。
双眸凝视着面前这个男子,这个曾经让她爱过,亦曾恨过的男子此刻正面目苍白的虚弱的躺在他的这个他曾经为之不顾一切打下的龙榻上,此刻的他,甚至连起身喝药的力气都没有。
正如她对他所说的,他曾经亲手造就了她的痛苦,也曾经亲手给予她荣耀。
她不是原来的萧若馨。
可每每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她看着他手握宝剑,面如冠玉,不动声色处理掉那名刺客,便确认应是打从那起二人的姻缘已经埋下。
她曾经担心与他结缘,可是还是结了,想来,他应该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她了罢,呵,可笑她还不自知,心心念念的想回家,以至如今,非但回不去,甚至与他还有一个尚在他乡的孩儿。
所谓故乡已经成了回不去的地方,此生牵挂从此又无以为放。
“……人生无常,浩澜,当年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彼时,你对敌人用尽毒计,而今,你的敌人亦这样对你。高处不胜寒,你这样又是何必?”床榻边,舒沅坐下身来,芊芊玉手拂过上官浩澜苍凉的面颊,“浩澜,郑公公他们已经查出结果了,是中毒,更兼中的这个毒是何种剧毒亦不可知又怎能提解?”
一滴晶莹的泪珠儿亦瞬间滚落,上官浩澜眼睫毛微微
动了动。
“浩澜,你是想和馨儿说下毒的人吧?呵,其实,你不说馨儿也能想到,只是馨儿没有证据。往前,馨儿也只以为她的目标是帝位,没曾想,直到那天才知,大齐帝位已经非她所愿。”
“这几天,馨儿让冬梅多方暗访,却始终查不出能指证她的证据。你要让馨儿怎么办?蒋文照说按照目前这毒的发病状况,若再继续蔓延,不出七天就将抵达心腹,届时纵有灵丹妙药也回天乏力。”
“馨儿无能,也不出他法,方才只能先用金石之术封了你的五经六脉,但这样也只能延缓毒发的症状,解药还是迫在眉睫。浩澜……从前,你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给馨儿以解决办法,如果你现在还能听到馨儿跟你说话,那你就告诉馨儿,现在该怎么做……”说到这里,舒沅再也忍不住,俯在上官浩澜胸前,痛哭失声,“王将军已经抵达边境,可他中了敌人的埋伏,全军溃败,大齐已经连连失去数百个乡邑,当初你不同意放雍王,如今,君邑更是拒绝整装出发援助边境,他非要你的旨意。”
“他们都指认君邑谋反。还有……止长,他丧尽天良,辜负了你的厚望,居然亲手杀死了看着他长大的阿婶……馨儿现在真的好怕,这个皇城,这个大齐,除了
你之外,再没有真正能让馨儿依靠的人,要是没有了你,接下去,该怎么办?”
哭着哭着,累了,舒沅伏在浩澜的胸口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她的确太累,若兰关门只坐月子,静懿干脆与祁氏丽华走的很近,跟着她闭门修佛,至于洛雪,君邑,止长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庙堂内外太多的事情等待她去处理,常常的,她是半夜醒来便睡不着,睁着眼望着窗外的黑暗直直的到天明。唯恐一闭眼,那东门门口便会发生再一场的“夺门之变”。
睡着睡着,睡梦中自己在一条黑暗,没有任何光线的碎石路上跑着,不停的跑着是因为自己试图停但都停不下来。
前方,飞舞过一个个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容,从殷婕妤,钱倩,君和,灵水,再到上官连恒,上官裕,萧素素,郭婶……
一个个和善的笑着,冲她不停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