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溪的母亲在时,当然不可能住这又偏又小的绣楼。
陈文进这人好面子,哪怕后来移情别恋了,也不会在明面上苛待嫡妻。
“我娘住的是雅苑,怎么了?”陈云溪挑眉问。
“随口一问。”他一转身,又扯开了话题,“来来来,趁本王今日得闲,再与你看账。”
这一夜,绣楼里的烛火亮到很晚,而陈云溪也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赶人。
三更一过,倒是顾绍棠自己先沉不住了。
他伸了个懒腰,叹道:“本王今日在此干个免费的苦力,陈小姐便不赶人了。”
“王爷累了,也可以去屏风后的小榻歇息。”陈云溪淡淡道。
“哦?”顾绍棠挑眉,“小姐要留本王过夜?”
陈云溪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过夜与否,取决于您的暗卫是否能在天明之前从雅苑回来,与我留不留您是没甚么干系的,不是吗?”
顾绍棠微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云溪打了个哈欠,道:“今夜的风比较善解人意,吹的屋外树叶由西响到东。可我开着窗,烛火却半点不晃。”
顾绍棠笑起来:“陈云溪,你可听过慧极易伤?”
“小聪明而已,尚且伤不着。”她揉了揉脖子,“王爷,
您若不歇,那我可要占那小榻咯。”
顾绍棠一怔,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放心本王?”
陈云溪起了身:“原本是不放心的。但若是王爷要找的东西在雅苑,那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缘何?”
她一边揉肩一边道:“原本,我觉得王爷说寻物之事非我不可,是抬举我。但眼下我知道了,这还真不是抬举。自岭南方家没落后,这世上能在雅苑里寻物的人,恐怕还真就剩我一个了。”
顾绍棠的眼神锋利起来:“陈云溪,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很讨人喜欢的。”
“咱俩同盟,不需要讨对方喜欢,只要目的能达到就够。王爷,若是您信得过我,就把人撤了吧,反正也不会有结果。要搜雅苑,还是等我要回那院子再说。”
顾绍棠沉吟一会儿:“我让暗卫送你进去不成?”
“岭南方家的机栝,虽不认主,却是认贼的。任何非正大光明进入者,皆视为贼。”此时陈云溪已然转过屏风去。
没多久,小榻“吱呀”了一声,屏风后再无动静。
顾绍棠站在一堆账本中间,看向那扇薄如蝉翼的双面绣屏风。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先皇后的话来——
“小棠你笨成这样还不上进,日后若
被雅姨家那冰雪聪明的小娘子嫌弃,母后可是不会帮你的哦。”
母后,她一点也不聪明。
我撑着瞌睡教了她一整晚如何看账,对账,您猜结果怎么着?
她以为我是在等暗卫,自个儿上屏风后睡去了,五年的账目,她一天只对了三个月。
简直……蠢笨如猪。
顾绍棠看她看了大约有一炷香那么久,末了拿了件披风,盖在她身上,走时还替她关了正对着小榻的窗。
顾绍棠一走,小榻上那个呼吸绵长,睡得香甜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绍棠总张口闭口就是合作,但他的态度,却又始终让她觉得不止如此。
她将盖在身上的披风拉过鼻尖,那种清浅的草木香随着她的动作又浓郁几分,正是他的味道。
所以,顾绍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陈云溪辗转反侧至天明,第二日便顶着俩黑眼圈给赵氏送对好的账本。
见她精神不济,赵氏母女的精神头就好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怼了陈云溪半天,算是过够了嘴炮瘾。
而陈云溪难得低眉顺目地听着,也不回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柔顺易欺的大小姐。
赵氏母女蹬鼻子上脸,想以“账目对的不好”为由惩罚她,没想到这时候,陈文进
来了。
“云溪头一回接触理账,一日能理出这许多来已是不易。赵舒儿,你若是对彩蝶也有这份严苛,她何至于至今什么都不懂!”
“爹爹……”
陈彩蝶顿时从气焰嚣张的火鸡缩成了鹌鹑。
赵姨娘稍好点,福了一礼后就道:“老爷,我也是为大小姐好啊。她若是早日学会,便能早日议亲了,不是吗?”
陈文进瞥了她一眼:“望你这话是真心实意!”
昨夜在绣楼听到的那番话,陈文进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但并没有因此惩罚赵氏。
然而,今早他过来,又撞见赵氏苛待陈云溪,顿时之前压下去的火气和对陈云溪的愧疚就都翻上来了。
赵姨娘长袖善舞,当即就接道:“自然是真心实意的。不然我又何必让云溪学着管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