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自嘲一笑,“我算是看明白了,大人们的夸赞毫无价值,我们平日做得再多再好,只要一次做得不合他们的意,就是不懂事的小孩。
而宋天那些男孩,再怎么不懂事、再怎么调皮捣蛋,依旧是他们的心尖宝。”
这句话戳中了来娣与小香,来娣家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重男轻女,她对自己的爹娘,早已不报希望。
小香叹了口气:“明白又怎样,我们还是得讨他们欢心,不听话会被卖掉的。”
她爹娘与大丫奶奶一样,嘴上不承认重男轻女,还时常对标来娣爹娘,以此说明他们对她多么好。
大丫轻轻吐出口气,“以后,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懂事听话,那样在意他们的看法了。”
说话间,她想起李氏拒绝给她取名,便道:“从名字开始吧,我自己取!”
“自己取?”来娣惊愕,“名字都是长辈取,自己取的能算数吗?”
“我问过我奶奶,她不给我取。”大丫闭了闭眼,“没有关系,我自己的名字,我认可就好。”
名字也一直是来娣的心结,见她这样坚决,不由也有些心动,“那取个什么名字好?”
“还没想好,我要好好想,一定给自己取个最好最好的名字!”
“那我也给自己取一个。”来娣心动不已,“嗯,我最喜欢荷花,要不叫荷花,罗荷花?”
“好听!”小香猛猛点头,“荷花真的好听,很多女孩都叫荷花,梧桐村好像有个,我姥姥家那边也有个女孩叫荷花,还要我大姑婆家那边……”
“这么多叫荷花的?”
来娣霎时没了兴趣,“我不想再与很多人同名,来娣这名就够糟心了。
我另外想个,嗯,罗小荷怎么样?”
不等回答,又自言自语,“听着会不会像小河流?”
大丫点头,认真道:“有点,徐二叔叫徐大河,你叫罗小河……”
三人正讨论着,忽见远方有一队人正向村子走来,前方两人敲锣开道,腰间系着大红色巾子,后方乌泱泱的,只看见中间有顶青色的轿子。
来娣诧异:“迎亲的不都回来了吗?怎么还有点顶轿子?”
“难道是有嫁妆在路上耽搁了?”小香轻声猜测。
大丫摇摇头:“抬嫁妆的挑子都是用床单与竹竿临时搭成的,不会用轿子,太奢侈了。”
那队人越走越近,可以看清更多的细节,青色布衣,交领,窄袖长袍,下打密褶。
三人勃然色变,异口同声叫道:“官差!”
“不会是我们交的秋粮少了,官府打算让我们补交吧?”小香担忧起来。
大丫也不确定:“应该不会吧,把斛装满,律法上我们的秋粮就交够了,多出的是给差役们的好处,哪有嫌贿赂少了让补的。”
官差们很快走到村口,看见忐忑的三人,其中一位差役立刻招手:“那边的小孩,过来!”
三人不敢不过去,对视一眼,手拉手慢腾腾挪过去。
不等走近,心急的差役便问:“王德发家是哪一户?”
三人停步,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德发正是小花的爹,现在她们仨极厌恶王家,如果官府找王家是要小小刁难,她们自然求之不得,恨不能亲自带路。
但是,如果官府的麻烦让王家家破人亡,那就不好了。
到底是孩子,无论她们再沉稳再努力掩饰情绪,她们的心思在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官差们眼中,与写在脑门上没什么区别。
一位官差柔声道:“不是坏事,我们是去给他家送银子的。”
“送银子?”大丫疑惑地望着官差,这是来王家吃席的亲戚?
她努力回想,也没想起王家有亲戚在当官。
官差笑着点头,神情依旧亲切。
想不出别的,大丫只好道:“办亲事那家就是。”
来娣亦没想明白官差为什么要给王家送银子,见他态度亲切,便大着胆子问:“你们为什么要给王家送银子?”
那官差顺着唢喇声传来的方向望了眼,耐着性子回答:“王德发夫妇教女有方,我们东翁是特来嘉奖的。”
“教女有方?小花姐吗?她已经死了。”
三人听得很懵,尤其是大丫,因宋二叔时不时会卖黄鳝给官差,她知道,府衙里的师爷管县太老爷叫东翁。
眼前这‘差役’是府衙师爷,轿子里坐的是县太老爷!
张师爷嘴角露出赞许的笑:“王小花宁可撞墙而死,也要捍卫清白,可见其品性堪比汉书烈女。
王德发夫妇虽大字不识一个,却能教出这般贞洁烈女,可叹可敬!”
大丫顿时气愤,望了眼轿子方向,控诉道:“青天大老爷明鉴,你们被骗了,小花姐就是被她爹娘卖进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