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一片寂静。
沉冷的空气在瞬间砸中了所有的人,安君义险些站不住脚,他是习武之人,此刻正值壮年,将近半百,却依旧能持刀上阵。
此刻却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若非容峥和苏小小扶着他,他只怕已然跌坐在地上。
“爹爹!”苏小小心下一急,“您振作些,她对您还是有情义的,您总要给她时间,爹爹……”
容峥搀着安君义在座位上坐好,深深行礼,“爹,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乱,若要将他们两个带回王府,万万不可在此灰心!”
安君义沉默了好一会,对着两人摇了摇头,“你们放心……最艰苦的时候,我已经过来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不会倒下。”
他顿了一下,深深的、长长地吸了两口气,好像衰老者垂垂暮终的呻吟,一点一点带着回光返照的悲哀,“永安王府快散了,本王就要将它重聚。我永安王府的人,永远不会轻易倒下!”
容峥和苏小小放心,他大周之人,自该迎难而上!
苏小小想伸手抱住安君义,一个敛眉,眼角余光却瞟到了窗口,仿佛瞬间被雷劈中了似的,震惊地睁大了嘴巴。
……
离开永安王府的时候,
安心悠满心仇恨,可当她真正踏出王府,才发现生活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担心苏吾决故技重施,她疯狂地逃跑,除了些碎银,她什么东西都不敢带在身上,担心这张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她更是亲手划伤了自己的脸。
她本以为自己离开了王府,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当她自己做的刺绣都被人抢走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王府的大小姐,没了王府的庇佑,竟是如此无能。
她通晓琴棋书画,一双素手能抚得一手好琴,为了练出一手好琴,她曾日夜不休,京城中曾传,永安王府嫡长女一曲清波,可动九曲回肠。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嫉妒蒙蔽了她的心。
家破人亡之后,她踉跄着跑入一座尼姑庵,本想剃发出家,但尼姑庵的师太已然垂垂老矣,她说自己独守尼姑庵四十年,依旧未曾脱离红尘,又有什么资格去为别人梯度?
老尼姑带给了她一段很平静的时间,但是再平静又如何,当京城里永安王府分崩离析、周苗大军开拔到夜郎的时候,老尼姑也终还是去了。
老尼姑平生没有多少积蓄,这座颓废的庙里也没有更多的供奉,她将自己仅存的几辆碎
银给了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她也不是没有去找过安君义,但只是远远看着他们那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心里的恨就再度苏醒了过来,而独自一人进了夜郎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忘记自己的存在,她几乎痛不欲生。
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街头。
滚烫的额头和发霉的干粮支撑不起淡薄的身体,安心悠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安亦修,她的弟弟,却端着面靠近了她。
她的弟弟也被人抢走了。
比起安君义,安心悠更恨龙丘墨,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用卑劣的方法抢走了自己最最在乎的亲人,便是在瞬间抢走了她的全世界,她皮囊下最后的真心。
重新站在安亦修身边,就算不能相认,她也是心满意足的,她什么都不剩了,连自己都……不剩下,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能陪在她身边就好。
但就在她有些沉迷这种生活的时候,苏小小又出现了,告诉她那……因为一时任性造成了恐怖结果,让她眼睁睁听着安亦修受折磨而无法施救。
她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绝望的事,却没想到,老天爷还真是不会给她好过,安君义又出现了。
她晨昏定省十几年
的父王,为了一个私生女便将对她的所有关注都移开了父王,她无法原谅他对苏梦蝶所做的事情,可是……
安君义是她的父王,无论年轻还是年老,总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多情又钟情,总是伤害了所有人再来弥补,但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还有苏小小,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被苏吾决陷害?!
她要怎么面对他们?她好恨啊,好恨啊!
恨意之后,又觉得绝望,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最想救的人,最恨的人,都聚到了一起,却只有她自己最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靠别人……
若不放肆地哭一场,她只怕自己真的会被逼疯。
安亦修有些迟疑的声音慢慢传进耳朵里,“忧心姐姐,你这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吗?”
安心悠鼻子又忍不住一酸,手抱得更紧,埋在他心口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抽泣,也不想松手,只怕自己此刻鼻涕眼泪都在往外冒,怪丢人的。
但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安亦修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胳膊,意味深长道:“忧心姐姐,你要是受了委屈……不如我们进去说话?你想松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