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富媳妇赶着马车,一路颠搭着直奔西梁,她要抓紧把那片谷子割完。
甸子地的玉米还没灌满浆,如果没有霜冻,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割。
所以目前大家主要抢收山坡地已经熟透的谷子、黍子、大豆等,以免落粒减产,俗话说‘秋分不噶,熟俩掉仨’。
车棚子是青富让秋丫爹用了木性坚韧的榆木、特意加粗加重打造的。并配备了大胶轮子车下脚,俗称‘二轱辘’,从上到下足够憨实。
小毛驴光拉这辆空车板子就够费劲的了,甭说再装上东西了。
但青富家的那匹膘肥体壮,毛色油光锃亮的铁青色大辕马、拉起来却轻松自如,不一会儿就到了陡坡前。
马儿不同驴子,不但体型高大壮硕,还毛毛愣愣的,不好驾驭,弄不好容易毛车。
如果是那种轻便的、小毛驴拉的车棚,大辕马飞奔起来、真会把它抡散架子。
青富媳妇最初也不敢独自一人赶车出门,可时间长了,硬逼出来的。青富总是这事那事的,总不能放着车马不用吧?
该上坡了,远远看到一个女人抓着镰刀、背着手,身体前倾着、慢悠悠地挪动着脚步,青富媳妇仔细辨认背影,确定是马玉芝。
大多数村民到离家较远的田地里,通常都是赶着车或者骑自行车,很少有徒步去的。
在空旷的田野里、赤白的山路上,马玉芝蜗行牛步,又是上坡,看起来好像一直踯躅不前。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那孤独落寞的背影上,显得竟有些凄凉。
青富媳妇突然觉得马玉芝有点可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马玉芝总会给很多人这样的感觉,也许大家觉得她被埋没了,有可惜的成分在里面吧!
想是青富在某时某刻基于同样的心理,才安排王林去学校打更,用来曲线救助马玉芝。
落魄的女人很容易获得同情,激发别人的保护欲。如果换做男人,会被嫌弃他不够努力。
青富媳妇原本一向挺讨厌马玉芝这个人,不正经过日子,整天蹲碾房,就知道耍嘴炮。
马车快驶到马玉芝跟前时,青富媳妇喊道:“喂……等等,坐车走吧!”
边走边想心事的马玉芝回头见是青富媳妇,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
而且青富媳妇的口吻她也不喜欢,有种居高临下施舍的味道。所以没应声,扭头加快了脚步。
青富媳妇觉得马玉芝不愿意搭理自己,寻思啥时候得罪她了?亦或自己赶着马车,人家可怜兮兮地步行,是不是有点耀武扬威了?毕竟平时跟她走的不太近。
到了与马玉芝齐头并进时,青富媳妇索性跳下车,再次招呼:“马玉芝,坐车走吧!等你走到地儿都晌午了,人也累屁了,哪还有力气干活?来,快上车!”
马玉芝无奈,假装才发现是青富媳妇,说道:“奥,没看出来是你,刚才是在喊我呀!”
再不上车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或者被青富媳妇发现自己哪里不对劲。马玉芝转到后面扶着车辕子紧赶几步,坐到了车耳朵上。
青富媳妇问道:“王林在学校还没回吧?待会儿再来?还是就你一个人先割着?”
“奥……说不好呢!”马玉芝谈话热情不高,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王林去另一片地割黄豆了,再不收就炸角了,黄豆荚扎人,马玉芝不愿意去,所以让王林自己去割。
她又不能闲着,才到西梁割谷子。不过这些她没兴趣跟青富媳妇交代。
青富媳妇又假意生气道:“我家青富,那个缺心眼的,昨晚一宿没回来,现在补觉呢!这把我气的,数落他一顿,人家没当回事,该睡还是睡。这不!我也是自己个儿先去地里。”
“哦?”马玉芝听说青富一宿未归,倏地惊觉,却并不打听他到底去了哪里?静等着青富媳妇自己说出来。
凌晨那种情况下青富跟王林碰个对峙面,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王林会跟马玉芝乱嚼舌头。
其实王林什么都没跟马玉芝讲,他觉得这种不相干的事,跟她叨咕她也不耐烦听。
加上当时青富的理由还说得过去,就算夫妻关系融洽,回家也没啥好讲的。
果然,青富媳妇继续说道:“那个欠儿登,你说他傻不傻?净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愣是在地里寻摸了一宿,把刘凤英家撒出来祸害庄稼的几头猪抓个正着,把我气的真想搥他两杵子,可又狠不下心来……”
虽说看似在埋怨青富。话里话外却透着对青富满满的爱,尤其在外人面前,她总会营造出自己很幸福的假象。
青富媳妇不停地絮絮叨叨,在马玉芝听来,这是妥妥的秀恩爱!
“哦……男人都一个德行。”马玉芝心底不免泛起一丝酸酸的醋意,勉强敷衍着。
心里却纳闷:青富怎么变得这么下辛苦了?要是大集体时、他这样卖命一点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