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坚抓着刀,后退了几步,中年人此刻脸白如纸,眸子里的火已熄灭,沾满雨水的嘴唇不停哆嗦着:
“我不懂。”
“哪里不懂?”
“我不懂你的出刀,你的刀只出鞘三寸,就停住了,你怎敢这般自信?”廖志坚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盯着我:“你怎能确定我一定会出现失误?”
我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因为你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
“你既然听说过夜修罗,就一定知晓关于它的恐怖传说。”说到这,我语气阴冷起来:“夜修罗,出刀必见血!刀下不留活物!”
廖志坚看起来失魂落魄,一遍遍复述着我的话:“出刀必见血,刀下不留活物……”
我咔地收刀入鞘,继续道:“方才你若一心求死,狠了心要切我头皮,我也能轻松做到后发先至,一刀斩下你的脑袋。”
“你的刀,永远不可能接近我的头皮,这刀,出与不出,输的一定是你!”
廖志坚脸上的肌肉疯狂蠕动:“就算夜修罗快我百倍,那也需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才能做到以三寸刀势,逼迫我制造失误。”
他收刀入鞘,大步来到我面前,认真道:“只有经历过亿万次生死的人,才能超脱,凌驾于生死之外,李先生,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一段怎样的过去?”
“不管怎么样,你的胆色,你仁厚的心肠,已值得我余生仰望!”
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满地泥浆里,不管不顾地冲我使劲磕头。
我说你是今天第二个跪我的人,地下脏,你快起来。
被我扶起来后,廖志坚情绪激动,脸上红白交替:“我想再请教你一刀,但这次我们只用木刀,您看可以吗?”
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只有初学者和孩童才用木刀比试,你继续用你的铁刀好了。”
廖志坚怔了怔,有些害怕道:“那你不能杀我啊。”
我点头,我们同时侧过身去,绕着圈踱步,这一轮,廖志坚看我的目光彻底变了,他眸子里带着深深的虔诚和敬畏,如同懵懂的孩童注视着最严厉的导师。
这一轮,依旧是廖志坚抢攻,他出刀了,刀刃在刀鞘内齿轮的加速下,爆发出耀眼的火星!
铁刀尚未完全抽出,就完成了一化十,十化百,乃至千万的刀势,刹那间,疾风骤雨的刀势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银色幕布,将我全身笼罩。
好一个刀痴!他的刀彻底否定了空气的流动,成功引发了我的窒息,廖志坚知道,速度他不占优势,他不得不以玄妙的刀法取胜,这一千刀完成的速度快如光,其中有九百九十九刀都是虚招,真实的杀招被隐藏在了本源,空间和规则之外。
我此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刀势,它早已超脱了刀势的范畴,这一刻,已是艺术,铁刀上细密的云纹,点亮了无光的雨夜,点亮了整整一千次!
在夜空被铁刀连续点亮的过程中,一只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修长手掌,缓缓伸向隔断空气的刀幕之中,轻轻抓取,手指的姿势优美,空灵,像是在采摘一朵玫瑰,更像是捧起少女沉鱼的脸庞。
【伏鬼刀法·新阴流·无刀取!】
原本需要双手完成的无刀取,被我简化到只需单手就可轻松实现,我手伸进刀幕里,只一把就抓到了廖志坚一千势虚刀中的唯一的杀机,正如孩童抓住了随风摇摆的柳枝,正如风抓住了流星的尾巴。
于是风和刀,在这一刻都停了,廖志坚的铁刀被我三指牢牢抓取,定格在半空,中年人胀红了脸,疯狂怒吼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铁刀依旧纹丝不动。
僵持片刻后,砰地一声巨响传来,铁刀崩成了铁粉,星星点点的撒在积水上,于是整个内院,被铁粉染的银白一片。
廖志坚服了,服到五体投地,他第二次跪倒在我面前,这一次,他眼中再无半点醋意,只剩下炙热到疯狂的崇敬。
这一刻,他跪的不是我,他跪的是刀法的神灵。
疯了,都疯了。
楼里楼外,院里院外的一切众生都震惊到疯癫了,如果我打败的是无名小卒,谁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我偏偏打败的是名震三十国的刀痴,是皇子和公主们不惜一切代价而疯狂争抢的顶级战略资源!
仅仅是这样也倒罢了,可偏偏我打败刀痴的方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刀法,这似乎也算不了什么,可偏偏从头到尾,我的刀居然都不曾离开过刀鞘?
刀不离鞘?就让赫赫有名的刀痴,连续两次跪倒在我面前?
他们震惊,但我并不愿描述他们震惊的过程,当辰远山的下颚骨脱臼,当苗不语激动到泪流满面,当封十九嘴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当两名暗哨头目出现在我面前,冲我弯腰抱拳,敬佩地喊我主子,当三十万猖兵为我疯狂呐喊时……
我只是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兵马罐,用丝绢盖上,收起,快步走回公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