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仲只是眉眼冷沉,苍老如橘皮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门生却嗤笑出声:“文昌伯,您这问题好生奇怪。世俗是什么,居然还需要庞相宣之于口吗?世俗当然是大多数人都在遵守的法则,是您的东山上大多数人正在背弃的东西。”
扫过东山一众人时,他眼角眉梢都透出高傲。
身为庞相手把手教出的门生,
他对庞相的能力极有自信。庞相极善于观察人,拥有一双能将人内心看透的利眼。每与强横对手对上时,一开口就能切入对手内心最薄弱处,在三言两语地攻击后,令其丢盔弃甲。
更何况他这次面对的是一群女人。
女人,向来是最脆弱的。
他自信庞相这些话能动摇东山诸人的人心。
“大多数人过得生活方式便是世俗。”蒋明娇笔直立着,轻轻鼓起了掌。
鸦雀无声的寂静里,她的掌声竟有了震撼的味道。
“尧舜禹帝时,大多数人都在茹毛饮血;周天子与春秋战国时,大多数人都是连名姓都没有的奴隶;秦皇武帝时,郡县制与皇帝制始立,大多数人才开始适应君权神授与天人感应……”
“那么程大人,您觉得大周朝大多数是谁?”
庞相门生脱口而出:“当然是……”我们。
“他们不是你程大人,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庞相,亦不是我抑或在场的诸位宾客们。”未等他将一句话说完,蒋明娇已铿锵有力地开了口,声音一字一顿如钉子钉入空气,“是那些朱门外的劳苦百姓们,是朝廷赋税的主力来源,是生活在底层的东山这群女人们,是那些被程大人您忽视的人群。”
“他们才是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他们的思维方式与生活方式才是这一个时代的世俗。”
“就连程大人您,在当官前也是劳苦百姓出身的,不是么?”
“既然世俗是由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约定俗成的,是能够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的。那么来自底层的绝大多数的女人们都已经开始接受东山了,这个时代的世俗为什么不能由我改变?”
庞相门生被蒋明娇接踵而至的问题砸懵了,脑海内似有回音般嗡嗡嗡地响。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东山清晨银雾是淡白色的,略带着微微凉意,会令人面庞上感受到微凉。
但此刻庞仲门生注意不到这些了。他被这一个肃肃若林下风,飒飒若秋风歌的女人夺去了眼球。
他听见她声音清冽又冷硬,似是宣战似是立言又似告知,清脆地将一句又一句战歌,有力刻在了空气里。
“世界阻碍了
我们的发展,我们为了不被世界改变,便去改变世界的模样。”
“有何不可?”
声音久久在医学院门口在山涧在长天阔日间回荡着,仿佛一曲弹奏在人耳膜上的高歌。
庞相这一回不再避让。他目光锐利地正视着蒋明娇,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庞仲门生露出震惊神情,想要说话却找不到辩驳的语言。
冥冥中他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又忍不住被其吸引。
跳开固有的思维方式,用如山海洪水便的新思想,冲垮一切固有阻碍,大刀阔斧砍掉束缚人的铁墙,让人看见世界的真正面目与自由的生活方式——这似乎是这个女人身上独特的魅力。
周围的人嘴唇因震惊张成了o型。
因世界不是她想要的模样,她就要大刀阔斧改变这一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这句话好生狂妄。
——但因是由女神医说出的,他们又觉得莫名地觉得热血沸腾。
第一个冲破桎梏的英雄,理应得到一切赞誉与崇敬。
蒋明娇未等众人从震惊中恢复,便又坚定有力地开了口:“庞相,您一口一个她们离开了这里没有退路。那庞相您知道她们究竟是为什么到东山吗?”
“她,母亲与外婆与家里老仆皆被亲爹一把火
烧了,她与外公也险些死在了火场。”
“她,父母兄长皆被大伯所害,因为是女孩子,家业也被大伯理所应当地夺走。她从江南的家里逃到了京城,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她,丈夫好赌博还从来一直打她,她一个女人要撑起一个家里许多年,大女儿也被丈夫给卖了,几乎活不下去……”
“您以为她们还有后路可以走吗?”
那些女人立在蒋明娇身后,沙哑又坚定地应和着。
“若不是东山和女神医愿意收留我,我都活不下去了。如今生活过得这么红火,我还为什么要迎合那糟心的世俗?”
“俺一直坚信一句话。做人就是要活得开心。一种方式让大多数人过得很舒服,将来这种方式就一定会成为主流。”
“我的前半生都由父母丈夫决定,仿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