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桓温(七)
庾翼病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上元节。
外面天色暗沉,几点星子点缀夜幕,满街的花灯照得巷子口亮堂堂的,顾棉提着一盏狐狸花灯被桓温拥在马上,两人缓缓策马归来,桓温玄色的披风映着巷口红色的灯笼呈现出异样的颜色。
刚进了府门就有仆从在一旁躬身道“长公主,建康来人了。”
堂中的人身着湛蓝棉袍,腰间系着白带子,顾棉觉得有些不对,尚未细想,那人跪地,声音沉痛“长公主,庾国舅薨。”
不知是原身的情感还是如何,顾棉登时后退几步,音调颤抖“你说什么?”
来人丝毫不敢抬头“庾国舅两日前薨了。”
顾棉草草收拾了一下连夜上路返回建康,桓温因着公职在身不能同去。
临上马车,桓温把顾棉箍在怀里,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怀里之人单薄的脊背,久久没有言语,末了只说了句“臣在此处等候公主来归。”
顾棉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七七四十九日后,葬礼结束,顾棉却因为连日的劳累病倒了,本来只是小病,后来听闻庾翼是被司马衍一句话逼迫的服毒自尽,顾棉心里只是一震,却没想到当夜就开始发热,高热不退,这一下子小病变成大病,缠绵病榻足足一月才勉强好起来。
三个多月后,顾棉刚回府就觉得来往仆从神色怪异,等到了自己院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棉刚走没多久,金城郊外一处山上流匪出没,伤了不少百姓的性命,桓温前去剿匪却带回来一名女子,那女子名唤李雯,是成汉人士,去后赵寻亲却不料被流匪劫持到山上,桓温去的时候李雯正被土匪头子逼着成亲,流匪剿灭,桓温带回李雯安置在府里。
“说是帮着寻亲,可这都三月了一点消息没有!府里那些人现在都说驸马是想纳她做妾!”绿萼一脸愤懑,双手叉腰对着李雯住的院子骂道“呸!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章嬷嬷正收拾衣物,听完绿萼的话,呵斥道“绿萼!注意规矩!”
绿萼讪讪闭口,面上还带着愤愤之色。
相比于绿萼的不平,顾棉显得平静许多,她问道“驸马呢?”
绿萼噘着嘴,不情愿道“在府衙里,还未回来。”
顾棉按按额头,连着病了一个月又颠簸了一路,现在又开始头疼了,她褪去外衫递给绿萼“都退下吧,本宫小歇一会。”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谁都不见。”
这就是要把桓温也拒之门外了,绿萼闻言精神一振“喏!”
章嬷嬷瞪了绿萼一眼,扶着顾棉躺下,为她掖好被角,站在床边担忧地看了一会儿,见她脸色泛着苍白,虽已入睡眉头却依然紧锁,章嬷嬷叹了口气转身轻轻合上门。
屋外,章嬷嬷把绿萼拉离屋子一些,小声道“公主大病初愈又一路颠簸,脸色那样不好,你便一点看不到?!非得挑着这时候说这糟心事!”
绿萼闻言一惊。
“公主病了?!”与绿萼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浑厚的声音。
章嬷嬷回头,拉着不清不远的绿萼行礼“驸马。”
桓温点头受了,又问“嬷嬷方才的话是何意思?公主病了?”
章嬷嬷抬眼细细看了看桓温,见他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才道“国舅病逝,公主伤心之下一病不起,足足一月,前几日有了起色,本是要再休养些时日,只是公主心中记挂驸马,是以没有多留匆匆回来。”
听她说完,桓温迈开步子朝屋子走去,却被章嬷嬷拦住,他驻足看向章嬷嬷“嬷嬷何意?”
章嬷嬷矮身又一行礼“公主正在歇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驸马体谅。”
桓温一愣,这般吩咐明摆着是冲着他来的。
他扭头定定看着顾棉睡的屋子,半晌点头,转身离去。
顾棉这一觉就睡到了日已西斜,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床前的妆台上,一片金色。
头还是昏沉沉的,唤来绿萼红袖为她梳妆更衣。
期间绿萼自然告诉顾棉桓温来过了,听绿萼说了情形,顾棉点头伸手挡下红袖要为她扑胭脂的手。
红袖收起胭脂盒子,抬眼就看见自家公主对着镜中露出一抹笑。
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偏偏嘴角的笑开得灿烂,无端让人觉得一阵心疼,恨不得能把她藏起来再不受丁点辛苦。
红袖刚为顾棉插上簪子,外面就有人通报桓温来了。
顾棉也不起身,就坐在妆台前的矮凳上,转身看向来人,嘴角一抹粲然的笑“驸马来了。”
桓温走进门就看到他三月未见的公主妻坐在妆台前朝他笑,明明是极欣喜明亮的笑,此刻却因为她面无血色而显得柔弱无比,他心里一揪,脚步慢了下来。
见他上前,顾棉起身却一时站不稳踉跄着朝后倒去,桓温一个疾步拦腰抱住她,待两人站稳后,桓温放开顾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