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章叔夜手下如瀑布般劈出一片刀光,击落箭矢,大声喝道。
各个院子里数十条黑影蹿上墙头,往府外撤去。
被一掌击昏的孟存悠悠醒来,才发现自己身在二门外的花园里,暗夜里累累的紫藤花淡淡泛着微光,花架下背着他站着一个男子。孟存啊呀一声,四处看看喊了起来:“阿婵呢?阿婵——!”
花树下,那人转过身来,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带着比紫藤花色还淡的笑容。
孟存一惊:“怎么是你?”
阮玉郎伸手,并指如剪,一枝垂挂的紫薇树枝脆生生地折断了,一些碎花飘落下来,隐入阮玉郎脚下。
“其实杀人如折枝,最容易不过,可守在你这里的禁军们竟这般草包,一人也未能杀死。”阮玉郎笑了笑,美目流转:“表弟,险些做不成国丈了,可生你那爱生事的小侄女的气?”
孟存四处看了看,有些紧张地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你还要怎么样?”
紫薇花在阮玉郎掌心被捻成了屑,他扬了扬眉笑道:“怎么,听说西夏败退,你便也心生退意了?那人要带你走,你想将错就错回转汴京去?”
孟存一怔,涨红了脸:“我没来得及喊就被打晕了——”
阮玉郎似乎听到什么最可笑的事似的,扶住身侧的紫薇花树,笑得牵动了胸口的旧伤,咳了两声,肩头染上了好些淡紫色。他长叹一声:“孟仲然,我答应你的可有一件事未做成的?”
孟存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礼部和西京国子监都已经开始将《孟子》列为必读的经文,帝后大婚后,你便要去国子监传授你孟家先贤的经义。待攻下汴京,赵棣自会下旨休养生息减免赋税选拔人才,亲自前往邹县祭祀亚圣孟轲,奉孟轲为亚圣,建亚圣庙。从此大赵摒弃百家,独尊儒术,儒术中又以孔孟为首,百年之后,人人只记得你孟仲然将孔孟之道推至朝堂之上,谁是皇帝又有什么干系?”阮玉郎悠悠地转过头看向孟存身后游廊:“好阿婵,我阮玉郎说的可有道理?”
孟存猛然回过头,廊下的灯不知何时熄了,昏暗中两个人影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六娘手脚麻木,动弹不得,她第一次见到阮玉郎,是有六七分和赵栩相似,却透着和那深紫色帷幔一样的诡异妖艳。可她再熟悉不过的爹爹,却变得如此陌生。爹爹对自己说的那许多慷慨激昂宁死不屈的话语,难道都是骗自己的不成。
孟存冲过来两步。六娘立刻后退了两步,拔足飞奔起来。
章叔夜!你在哪里?
快回去告诉阿妧,告诉婆婆,爹爹已经不是爹爹了。是不是阿妧和婆婆已经猜到了?婆婆才会赶回京师,阿妧才让章叔夜来带他们回汴京。她错了,她刚才应该毫不犹豫跟着章叔夜逃走的。
吕氏追了女儿两步,掉过头来,看着丈夫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郎君!你这是为何?”
孟存颓然地一动不动,双目泛红。
阮玉郎轻轻击掌。两道矮小瘦弱的身影,从黑夜中飞出,直射六娘身后。
“阿婵——!”吕氏惨呼起来。
六娘猛然回过头,已吃了一掌,眼前一黑,连金星都不曾看见,便慢慢软了下去。
阮玉郎淡淡地道:“给她熏香吧,明日听话就好。无论我成败如何,有她在,你孟仲然的性命总安然无恙。”
吕氏提裙踉踉跄跄奔向六娘,大哭起来,将对阮玉郎的畏惧之心全抛之脑后,也将丈夫抛在了身后。
几十步外的参天大树上,隐藏在葳蕤树叶中的章叔夜握紧了手中一根树枝,刺刺的。
九娘子说了,若是孟存不对劲,就只要救回孟婵一人即可。只是今夜失去了机会,可惜了她这样的好女子。
帝后大婚,洛阳倒也喜气洋洋,万人空巷,盼着一睹盛况。不断有使者飞马回宫城报信:“皇后升舆出二门———”
不一会再高唱:“皇后升车出大门——”
鼓乐齐鸣,迎亲使、副使及群臣簇拥着皇后车驾,直奔五凤楼城门,百官和宗室都振作起精神来,毕竟孟氏一族的声誉甚隆,宗室中不少亲王也知道这位孟皇后,乃先帝和太皇太后早早就选定的皇后。更多人盼着因孟家和陈家的关系,能使燕王党和洛阳化干戈为玉帛。
冗长的礼仪并未因那四不像的册、宝和皇后祎衣而减免多少,拜、再拜,百官和宗室们辗转在太极殿、鸾和门之间,最后才至含光殿观礼。赵棣和六娘并肩坐于榻上,尚食进馔,食三饭,尚食进酒,受爵饮,尚食以馔从,再饮如初,三饮用卺如再饮。尚仪跪奏礼。赵棣立刻站起身来去换常服,眼风瞥到六娘,见她有些神情呆滞,心中更是不快。怕是听说赵栩打赢了西夏,她更加不情愿做这个皇后吧,这样也好,免得她一脸贤惠样,好似他亏待了她。
一路紧随六娘的,不是她的贴身女使金盏银瓯,而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