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之间——这微微妙妙的感觉和悸动——让他出了出神。俊面又是微微一红,他想起了锦绣。
或许,他和她两人的关系,就是这茶。
茶的香味弥沦于他的齿颊之间,然而,有些味道,尚可琢磨。
就像是一种修行求圣、格物至理至真之路。
他要格“锦绣”这个物,任务还未完成。
把那茶又啜了一口,静静地,表情无波又无绪。诚然,卢信良不会把两个人已有夫妻之实的这一缘故说出来。当然,估计对方也不那么在乎。放下了茶盏。只道:“咱们卢家向有治家之训,家门和顺,虽饔飧不济,亦有余欢——”
一顿,垂着睫毛把玩茶盏,又说:“你女儿既然已经嫁给了本相,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她,到底是本相的夫人,一女不事二夫,这是节志。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她的节志,那就是忠其夫,为其守着志——从前的那些事小婿我不管,不过,现在的本相只知道——这辈子,她除了小婿,真的还不能再有其他男子——”
话说得倒是轻轻巧巧,很是在理。
陈国公夫人忽然就笑了,挑挑眉:果然,果然——果然是她料想得不错——
不得不佩服起女儿锦绣的本事来。想这卢信良,何等迂腐顽固老古董老腐朽一枚,偏偏要栽在她女儿锦绣的头上。这今后的好戏,就要一出一出开演了是不是?……倒也不再多说什么。更也不会傻得去拆穿。“嗯咳”一声,也放下了杯子,指如葱根,翘了个兰花,掏出袖中的绢子压压嘴角,再点点鼻尖——
她说,终于道出了此番前来之目的:“不和离也可以!”
一顿,凑近了他,眨眨眼睛,微笑从容:“我说贤婿——尊府上,听说有一个前朝末代因乱世遗落下来的‘龙玉’,就如今在你的手上是不是?”
卢信良当时一下就怔了。
※
锦绣从大厅出来以后。
就一直纳闷:她的这个老娘,老妖妇,这次——又准备耍什么幺蛾子了?
不,绝不是那么简单,绝不是听春儿说,她被卢信良关起门来准备教训——她是来替她振怒发威这么简单。
回到了自己院子厢房,让丫鬟春儿泡了壶茶,也是杯洞庭碧螺春。汤色银绿隐翠,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锦绣对着那茶静静出了会儿神。“春儿——”她叫。春儿赶紧过来问小姐有什么吩咐。又因为不经锦绣同意便把陈国公夫通知过来,春儿大概是心虚缘故,眼睫毛低闪回避,一脸嬉皮笑脸的笑。
锦绣倒不与她计较,只说:“你想办法打听打听,你们这姑爷,到底在和我那老娘交涉什么——”
锦绣笃定,两个人一定是在交涉什么。
春儿应声去了。然,好半晌功夫,去去来来,总是摇头。“小姐,他们把门关了,又不让进去,春儿没那本事儿,可真的听不真切啊!”嘟着小嘴儿,小脸红扑,额上有汗,显是跑得腿都要断了。
锦绣骂:“没出息——”终于,她想了一个办法,“有了!”
通往卢信良书房那儿有一道“狗洞”,如果顺着“狗洞”爬过去,自然从院子后门,可以偷听到壁角。
春儿说:“小姐,难不成你要钻狗洞啊!”大惊失色。锦绣白了春儿一眼,“废话!当然是你钻!”
春儿脸皮红涨,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通过钻狗洞的方式,悄悄咪咪,狼狼狈狈,爬了过去。
“——小姐,他们说的是‘龙玉’!‘龙玉’!”
春儿终于回来,大张着口型,又是比,又是划,小脸仍旧红彤一片,汗水淋漓地。
锦绣刚开始还听不仔细,“——龙玉?什么龙玉?”
忽然,脸色蓦地一变,就像有什么软骨头卡在了她的喉咙管里,她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春儿忙来搀她:“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锦绣对着春儿挥了挥手,很是疲惫木然地挥了挥手。
两只眼睛,像是骤然失了明亮,变得呆呆滞滞,往日的飞扬、神采、得意、跳脱、骄里傲气……一扫而空。
“春儿,你先下去吧,让小姐我静一静……”
春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手还搀着她的胳膊衣袖。
“听见没有!我叫你滚!让你下去!——听见没有!——滚!滚!滚!”
她连说了三个“滚”。春儿傻了,呆了,愕了,惊了。“是,小姐,奴婢……奴婢这就滚。”眼睛含泪,脸色又羞又红又迷茫。春儿福了福身,轻关上了房门,走了。她不知道小姐怎么了,袖子抹抹眼睛,叹了空气,对着院外浓浓暮色的秋叶梧桐,长长地摇头叹了一气。因为,小姐好像很少对她这样发过脾气。春儿以为,这次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锦绣手捂着脸,慢慢地。她的脸,惨白得非常明显。已不知砸了多少次杯子,摔碎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