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藏刀与讽刺之笑。
锦绣愣住。是的,她的头还是晕的,人还没彻底醒转,那个呵欠才打在半中央,有丫鬟刚来搀扶,突如其来,却不想蹦出这么个尖嘴猴腮、怪物似的女人在跟前儿。
锦绣挑挑眉,也不想与这女人见识。因为掉价。
扶钗整袖,倒把眼睛笑瞥向一旁站着的孟静娴,仍旧呵欠连天,漫不经心地问:“嗬!大嫂,你们在看什么呢?这么好奇的样子——难不成,府里有什么好戏要开演咯?”
孟静娴尴尬得不行,她很想说,就是等着看你和卢信良的好戏……当然,却不敢说出,只把头微微低了,脸红耳赤,声音小得可怜。“呵,哪有,哪有……”
卢三道:“呵,咱们这府里,自然没什么戏台子可供某人给演的!”
看来,是真的嚣张起来了。边摇扇子,又说:“所以,即使咱们想看,也少不得请二嫂您来亲自表演表演一番,尤其,像那种娼/妇粉头之流会演的……什么《夜奔》呐、什么《私会》呐,什么《钻狗洞》《跳墙》这些戏……二嫂,我想,您的功夫与绝技,一点也不亚于她们吧?”
嘿……
锦绣慢慢地把双手往腰上一叉。手,还垫捏着那张香缎软绸帕子。
嘿……
她勾着嘴儿,挑了眉。眼睫毛一闪一眨。心说:这东西,你不甩她吧,她还越发得脸了是不是?
倒也实在懒得搭理,正要说,这好狗不挡道,挡道的不是好狗,我说卢三,你能不能让一让,啊?……
然,恰恰就在这时,卢信良好巧不巧,眸寒脸冷,一副六月天阴云密布样,脸无好色,也从马车上提袍走了下来。
卢信良道,当然,是眼指着他的亲亲妹妹卢三:“你刚才在说什么?口里不干不净地,把你的话何妨再给我吐露一遍?对,就是刚才那话——”
怕对方没听清楚,他又表情阴冷,声音加重,又重复一句。
卢三傻了。
事实上,不仅是她,所有的人,也都傻了。
婚事是皇帝下的旨。锦绣无奈,卢信良更木然。
而朝堂之事,向来复杂,卢信良没有办法拒绝这门亲事,当然,这其中缘由,暂且不述。
卢信良打心眼儿就不认可他这新娶的妻子,叶锦绣。
约莫,当你真正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或是当你连看也不想看一个人时候——就连争吵,拌嘴,和她斗斗气,耍耍花招,也是难得去费精力的,因为那会觉得劳神,多余,吃饱了撑着干的!对方是要堕落也好,放纵也好,给他戴绿帽子戴到天上也好——卢信良也视锦绣为空气。
这是锦绣的悲哀,卢信良的悲哀,更是卢家一门这不幸婚姻的悲哀。正所谓:“破罐子也就破摔”了!
锦绣失德,堂而皇之拿出了淫/秽之书于那些卢府女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卢老太太看着不像话,倒还有心思管一管。
可是,于卢信良呢,却是连青筋起伏的那丁点怒意也没有,丝毫没有,连眼皮子动一下,甚至也懒得瞧上一眼。
这才是真正的放弃与自我幸福的被放弃,因为卢信良看来,就算锦绣拿去经他回炉重造,也没法回造出他理想中贤良淑德妻子模样。
卢家是百年诗礼书香世家大族。
然,锦绣还在娘家做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娃时,这个仅有八岁的小女娃,她就会舌灿莲花、脱口成章。锦绣说——
“哈哈哈,四岁五经?孔圣人?孔老夫子?——不不不,我娘才不让我看那些书!”
“我娘说了,那孔老夫子根本就是一百年千古的文化流氓加伪君子!整个一废物傻子!你瞧瞧他的那些弟子们,满嘴‘之乎者也、子曰诗云’——成天无所事事,除了对皇帝老儿阿谀谄媚,三跪九叩以外,简直跟一群叽叽喳喳的鹦鹉没两样!”
“——《女戒》?《女训》?啊呸!我娘说了,要我看那些书,还不如直接把我掐死算了!”
“哼!夫子,就您才刚讲的什么狗屁《烈女子》《节妇传》,我看啊,那些女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有病!——你说,不就被男人碰了一下吗?她就要死不活地,要跳楼要砍自己胳膊——呵,这种女人,被我看见,还不如让我一把给她掐死,生生好过她丢尽我们做女人的颜面!”
“——我想过了,要是我今后的丈夫死了呢,我最多给他哭一哭、掉两颗金豆子也就完了,要我死守着他的牌位,说什么从一而终,啊呸!本小姐才不这么干呢!”
“……”
闺阁私塾,一片雅雀静默,接下来,哈哈哈,一阵哄堂爆笑。
老先生手拿戒尺,戒尺在桌上敲敲点点。
他气得:“我不教了!我不教了!去,告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这课,我教不了了!老朽教不了了!”
……
锦绣的童年便是如此招摇另类,不流于世俗。
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