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野蹙眉,手指压在音量键上,把声音拨到最小。
他侧首看身边的母子睡得香甜,掀开被子起床,去了浴室。
不耐,厌烦,斥责,此时都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可以震慑听筒那头的人:“我有没有说过,不准随便为了幺幺给我打电话!”
他不再出口“小野种”“小杂种”,兴许,他也认为,都是大人作孽,孩子是无辜的。
此时的成姨双手握紧了电话,她鲁莽了。
她怕自己的鲁莽会影响到寻找幺幺,自责涌上心头,愧疚在她包满泪水的眼眶中肆虐,咬紧了嘴唇才忍住不再有一点点哭声。
她连气音都不敢发出,牙齿咬得嘴唇漫了血。
她忍住了,吐了长长一声气音:“对不起对不起,慕先生,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晚打扰您,影响您的休息,幺幺虽是没有爸爸妈妈,可她也是被我疼着长大的,她没有吃过什么苦的。”
“外面天这么黑,幺幺还那么小,她肯定很害怕。”
“山上的温度本来就比城区低,今晚还有大风,幺幺一个人在外面,她一定很冷。”
“幺幺平时晚饭都要吃三碗,今天什么都没吃,她一定很饿……”
“她身体一直都不好,
全靠将养得好,才能活到这么大,我就是养个小狗,我也养出感情了,慕先生,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我女儿死了,我就这么个念想,我以后赔条命给你,我还这个恩情,慕先生!”
成姨不敢再哽咽,她知晓自己的地位,更知晓幺幺的地位,兴许自己少一些带着哭腔便能少获一些厌恶。
慕星野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浴室里灯光明亮,他身上的真丝睡衣很宽松,但他依然觉得窒息,有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喉咙,狠狠地卡住了。
他咽下唾沫,漆黑的深眸里烦躁情绪无法掩盖,伸手拉了拉宽松的衣领,依然没能扯掉窒息感。
“就这样。”
慕星野挂断电话,摁上那颗红色按钮的时候,他用了力。
他以为这种用力可以把成姨的话全部阻断,那些话像魔音,一遍遍在他脑子里播放,还连城了一幅又一幅生动的画面。
他走出浴室,告诉自己进卧室,陪着妻儿,睡觉。
但他却走进衣帽间,换了衣服,出门。
后半夜,沈薇再次被噩梦惊扰。
她又看见了那个叫幺幺的小女孩。
那是一条狭长阴暗、污水横流的后巷,幺幺躲在一家小餐馆后门旁边,
她身上还穿着在商场遇见时的白衬衣、背带裤,但上面已经沾满各种各样的污渍。
系着围裙的胖大妈将客人吃过的盘完端出来放在水池边就转身进屋,幺幺悄悄的摸过去,捡里面的剩菜剩饭吃。她像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用手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沈薇的心,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子狠狠地割着,不见丝血却痛彻心扉。她想要过去叫幺幺,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半步都走不动。
她眼睁睁看着去而复返的胖大妈拿着扫帚从屋里冲出来,扯着嗓门大骂:“哪里来的小野种,有爹生没娘教的狗东西,瞧瞧你那小黑爪子,别脏了老娘的地方。滚,赶紧给老娘滚!”
扫帚杆重重落在幺幺纤细瘦削的肩上,她却像是不知道疼,又猛吃了几口盘子里的剩饭才撒腿逃跑。
沈薇却被那一杆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碎骨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到胸口,疼得她倏然睁眼。
遮光窗帘将室内室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房间里的小夜灯还亮着,她望着房间里熟悉的陈设,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那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沈薇竭力说服自己,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被人妥善照顾,脑海却有
个声音不停的在说:找到她,你必须找到她。
像是感觉到沈薇的心绪不宁,泽安也扭着小身子睁开眼溜溜的眼睛,用柔软的小手扯着她的衣袖。
沈薇一偏头,小夜灯包裹着的泽安,有幸福感。
她看了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她侧身,手指轻轻点了泽安的下巴:“你是不是会打鸣啊?这么早就醒啦?”
沈薇坐起来,伸手摁了窗帘的遥控器,密闭的遮光帘拉开,留下白色的刺绣纱帘,纱帘遮住强光,让温柔的晨光全都流进卧室里。
泽安顿时笑出咯咯的笑声。
沈薇明显察觉到,泽安活泼了。
“星野,你看着泽安,我去拿尿片过来给他换,你别让他乱滚,别滚到你那边,滚到地上去了。”
沈薇点着泽安的小脸,却没有人应她,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下,一转身,才发现枕边人的位置空空如也。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夜里似乎是听到慕星野起身出去了。
夜不归宿,呵!
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