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确实挺忙。
近来随着前线的辎重压力越来越大,三司的任务也越来越繁重,他接下了许多工作,并且借由粮草辎重的调配,以最实际的经济视角,审视前线的战争进程。
得益于真宗朝中后期的积累,刘娥执政后又迅速稳定朝局,内外肃然,纲纪四方,再无兵事损耗,如今的国库十分充盈。
西北之地也还没有历史上为了应付李元昊连年入侵,被迫大举征兵,一举弄出百万禁军的拖累,哪怕以古代粗糙的经济统计,局势还是稳定的。
不过陕西在经过隋唐两朝的过度开发后,贫瘠已经不可避免,想要继续维持西北战局,仅仅靠陕西完全无力支撑,必须从周边抽调物资,进行补给。
如此一来,负担将与日俱增,长远看来,不容乐观。
战争是最耗钱的行为,没有之一,当时那些主和派担心的民生问题,已经初现端倪。
这没办法,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与其让西北几路拖入百年战争中,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差,倒不如在这一朝将当年遗留下的祸患给彻底解决。
狄进的思路始终没有动摇,根据近来的数据汇总,写了奏劄,朝着王曙办公的地方而去。
有关西夏战略,不少官员已然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还有不少人处于观望态度,三司使王曙就是其一。
此时这位老者也在埋首案牍,待得看完司内送来的劄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碗茶水已然递到面前。
王曙品了茶,吁出一口气,看着坐在面前的亲近下属,抚须道:“仕林,如今前线情势大好,你的《定边十策》居功至伟啊!”
“不敢!”
狄进道:“官吏将士皆用命,此国朝大幸,方有此胜!”
王曙微微点头:“如今两府边臣,皆有人言不惜一战,依你之见,我军若入夏地,能否再败敌蛮?”
这位既然摆出推心置腹的态度,狄进当然不会弯弯绕绕:“依下官之见,若是开战之初,我军冒进,入夏腹地,受沙漠瀚海的地形和缺少良马的后勤限制,基本是败多胜少之局,然李德明求胜心切,遭遇惨败,此时挟势杀入,我信刘将军可再败夏人!”
王曙倒是没想到这位会给出如此回答,心头一奇,面上都表现出几分诧异:“仕林之意是……赞成速战?”
“不!”
狄进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正因为我军兵威正胜,可高歌猛进,直入河西腹地,于整体局势而言,反倒会产生阻碍!”
王曙不解:“这是为何?”
狄进道:“因为李德明审时度势后,会逃!”
“逃?”
王曙没有军事经验,但也绝不愚蠢,稍加思索后,突然明白了:“他会避我军锋芒,学其父李继迁,转战河西,漂泊不定?”
“是的!”
狄进沉声道:“李德明在夏州经营二十余载,创下偌大的基业,我朝封他为‘西平王’,他却野心勃勃,不甘于只是藩属之王,开始兴建都城和皇宫,有了称帝之心,若非后来突出变数,其妻卫慕夫人已然是皇后,其子李元昊则为太子!”
“换做常人,很难弃下他苦心经营的地盘,但此番两国大军压境,他孤注一掷的入侵又失败,这个时候如果再坚守都城,反倒会被一网打尽……”
“相反,如果李德明有魄力,弃下兴庆之地,局势又完全不同!”
“我朝与党项人的贸易已经断绝,西夏物产贫瘠,多仰仗盐业,现在没了贸易所换取的物资,生活必定困苦,这个仇恨的对象原本是李德明李元昊父子,是他们为了满足私心野望,弃和平的生活不顾,最终落得这般下场!”
“但我军入河西之地,不可能对当地番人秋毫无犯,在这般内外的生存逼迫下,那些党项部落自会同仇敌忾,反过来敌视我朝!”
“到那个时候,便是重回李继迁时期,越败越战,越挫越勇……”
王曙是真宗时期的老臣,自然清楚当年李继迁如同打不死的小强,每每被宋军大败,过不了多久又会拉起一支军队,转战四方。
正因为党项各部为了生存下去,都支持李继迁成为反抗宋朝的旗帜。
军事上的胜利,如果不能转化为实质的统治,则永远也开拓不了新的疆域,当年宋廷就吃过这個大亏。
相比起来,李德明的威望更在李继迁之上,倘若真的拉下面子,发动当地部族,势必会成为新的心腹大患。
到时候宋军在当地一无群众基础,二没有稳定的后勤补助,哪怕一时的攻城掠地,最后也得无奈地吐出去。
想到这里,王曙的面色不禁沉下,眼中又闪烁出厉芒:“如果李德明死了……”
狄进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苦笑着道:“且不说李德明指定的继承人李元昊,目前还是失踪,生死未知,李德明有一子李成遇,此前为西夏使臣,为辽主贺寿,如今仍被扣